就算是礼部尚书,也不知道该如何迎接两位逼宫的星术士,他回忆着前朝往事,心里突然想到:怪不得历朝历代,都没有和星术士交流的详细记录传下来,怕是担心读书人看了,都无心读书吧。
十年寒窗苦读,以卖艺于帝王家而自傲。谁曾想,被尊称为“圣上”的天之子,竟然要在星术士面前卑躬屈膝。
孙继峰在憋屈之余,更多的是畏惧和痛苦。
他和两名品阶不低的官员一起走下台阶,快步走到前面的一个拱门处,终于做出了跪拜的动作。
在大夏最近百余年的历史上,高级官员早就不对星术士行跪拜礼了。
可是,今天的孙继峰却不得不行礼。哪怕是为了拖时间也好。
他在心里期待着某一位皇家御用星术士的到来,或者天空中的某位皇家星术士忽然发威——期待一闪而过,只因为想到星术士一词,就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悸,适才的战斗让他看到了普通士兵与星术士的巨大差距,更让他想到,要是程晋州这样的星术士想要刺杀皇帝陛下,又有何人能挡。
没有武力,缺少位阶,那就表现的恭顺而谦卑。官员们都是擅长如此做的,哪怕孙继峰已经成为了尚书大人,进入了政事堂,他仍然没有忘记官员最起码的素养。
油滑如鳅,贪墨如鲸,方是朝廷对付星术士最好的武器。孙继峰收起了最后一丝一毫的高傲。跪在那里,双手长长的伸展,平铺在地面上,头和鼻子皆触底,完全看不到前方,口中呼吸的也是重重的热土味。
脚步声响起。
孙继峰立刻高声喊道:“罪臣孙继峰拜见星术士大人。”
程晋州理都没理他,就拍着吕续让他继续前进。
吕续有些失望的揉揉脖子,道:“我记得以前的朝廷道歉的时候,总会送些美女什么的。”
孙继峰马上接茬道:“美女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到府上。”
“不必了。”程晋州不准备挑战14岁少年的身体极限,安稳的坐在吕续身上道:“我就是见见皇上而已。”
眼看着他要走远了,孙继峰顾不得其他,连忙爬起来跟上,但仍然低着腰。
吕续的脚步很快,康德主教亦是丝毫不满,两个人瞬间甩掉了孙继峰,自己上了那高台。
一排手持金瓜的战士看着两队三人的星术士,手指紧紧的握着瓜柄,直到发白。他们都是朝廷最忠诚中坚的战士,随时敢于去死。
一瞬间,理宗陛下就老的如同垂死的老头,头发胡须乱茫茫的挂在该在或不该在的地方。他的嘴唇发干,有皮翘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蜕壳的甲虫。
程晋州直挺挺的看着他,倒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是那样看着,就好像在北京的紫禁城,隔着生锈的门锁,猛瞅大殿上的空座位,完全是游客的心态。
皇帝陛下却没有做旅游业的觉悟。实质上,自从他的父亲任期开始,就没有哪位星术士在正式的场合如此放肆了,大家都对皇位上的那个人保持着表面上的尊敬,帝国也将大部分的财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送给星术士们使用——和睦的气氛和战争之后的休养生息,让理宗自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在他的内心中,平衡星术士,使之如文官集团,又或者掌权武官们那样,为自己,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效劳,是他的目标。一度,他甚至觉得自己成功了。
可是现在,看到康德主教冷漠的目光,看到主教肩膀上裹起来的红绸人形,看到吕续饶有兴趣的眼神,看到程晋州游客般的神色,皇帝陛下心中的世界,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