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看了眼赵楷,对方也正好向他看来,眼中闪过与他相同的疑惑。
“本王想看个军中人员的名册,难道还得向谁请示?”赵楷冷着脸叱责,“你一再推三阻四,不遵本王的命令,到底存了什么居心?是不是要本王去请一道圣旨才行?”
军官满头汗地跪地请罪,赵楷不耐见他这模样,冷声打发他速速去取名册过来。
“奇怪,只是一个名册而已,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行秋低着头喃喃自语,“难道名册有什么古怪?”
冒领空饷这事,赵楷当然也是知道的,作为权柄最盛的实权王爷,他多少还是参与了些政务,但冒领了多少,究竟到什么程度了,没人向他禀报,赵佶也不会告诉他,毕竟不算什么光彩事。
但他一时间没把军官的异常行为与空饷这事联系起来,只觉得一个小小军官都敢违抗他的命令,花荣一个新进的教头,没有半点身家背景,在军营里果真是举步维艰,没人肯听他的话。
他跟花荣没交情,但花荣是行秋的朋友,看在这层关系上,他怎么也得多关照着些花荣。
没一会,军官取了名册过来。
他面色忐忑地站在一旁听候差遣,赵楷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去把所有士兵都叫过来。”
军官不敢耽搁,指挥各教头们带了各队人员聚在一起。
数千人列成十几个方阵,手持长矛,身披硬甲,腰板挺直地站着,乍一看过去很有些气吞山河的气势。
花荣手持名册站在队伍最前方,大声宣告了以随机点名的方式选人后,便对着名册一个个喊名字。
各级军官和教头们虽然心里老大不高兴,但有赵楷在,没人敢多说什么。
“孙平!”
无人应答。
“陈阳晖!”
无人应答。
“柳浩!”
一个士兵从队列里走出来站在一边。
花荣继续念:“朱斌!”
无人应答。
……
厚厚一本名册,花荣念了两刻才凑齐三百个人,平均每十个人里,应答的只有一两个。
也就是说,在编率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空出来那么多全是没有实际到岗,但饷银还在继续发放的假人。
行秋心里早就有数,赵楷就实实在在被惊到了。
“怎会有如此多人不在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几个军官,“难道他们全都被太尉调拨过去种地修宅子了?”
军官们低头不敢看他,讷讷无言。
这是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摆在明面上却还是头一遭。
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叫他们怎么回答呢?
赵楷当然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但他以为,缺编率能有个十分之二三就差不多了,军队里免不了这种现象,只要别太过分,上面的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干什么离不开个钱,各级官员们捞点钱不算大事。
谁想在编的都才这么点!
赵楷年纪小,心中尚且存了远大的抱负和理想,老子的缺点还没完全继承过来,对于这种危害社稷的国之蛀虫,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愤慨。
但随即一想,父亲对此肯定一清二楚,多年来也没见处理,可见压根不愿意改变,或者暗中还默许这种行为,他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
这么想着,赵楷心里原本想着要上奏的打算慢慢淡了下来。
行秋暗中观察着他的脸色,心中暗道,还能感觉到愤怒就是好事,怕就怕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或是根本没有知觉,连情绪都不会产生。
凑齐了三百人,终于可以操练了。
赵楷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向校场,谁想等了半天,看到的都是来回走动排列方阵,他想看到的,诸如行秋府上那种程度的精彩操练,一个都没看到。
行秋也看得无聊了,便道:“前几日都是这样的,没什么看头,不如我们过几日再来?”
赵楷忙不迭点头同意,两人乘坐马车离开。
不比来时的欢声笑语,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了许多。
赵楷叹了口气:“京师里的禁军都是如此,各地厢军边军,恐怕情况还多有不如。”
行秋微微一笑:“王爷是想改变这种现状?”
“这……”赵楷犹豫了,“父亲不会同意的。”
行秋问道:“那王爷觉得这样下去好还是不好?”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
军中缺编率这么高肯定是出了大问题,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何况受过高等精英教育的皇子,但另一方面来说,皇帝的钱袋子的确因此而充盈,富得流油,作为最直接的收益者之一,他又说不出个不好。
赵楷没有回答,反问他:“既然你能算到未来之事,能否算一算,这事在未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行秋却摇头拒绝了他:“王爷,我近来时常感知到一股异常的气息,正从北方向着东京而来,我心中不安,要留出足够的法力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祸事,不好再随意浪费了。”
赵楷闻言大惊:“这话是何意啊?从北方向着东京,难道是辽兵要在这时候南下?不对,宋辽修好已有百年,无缘无故的,他们绝不会贸然出兵。不是辽国,难道是西夏?可是西夏也是大宋手下败将,根本掀不起风浪……”
行秋心中叹气,皇子们的政治教育和敏锐度可以说失败至极。辽国都丢了好几座城池了,竟还没意识到北方崛起了怎样一个恐怖的新对手。
他踟蹰片刻:“不是辽兵,也不是西夏兵,是几个人。”
赵楷惊讶:“只有几人?”
“是,只有几人。”行秋脸色沉肃,“但我冥冥中有种直觉,这个人的到来,会为整个北方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赵楷震惊地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能让整个北方都陷入腥风血雨的,那不就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