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众人纷纷起身:”见过淮王殿下。”

他身姿峻拔,比寻常文弱的世家子多了几分清直,肤光冷白赛雪,光这两点便足以令人挪不开眼。

下颌线精致,鼻梁高挺,一双凤眸流转生辉,生得极有攻击性的好看,翘起嘴角,却如初雪融化,薄薄的一层霜沿着檐沟淅淅沥沥。

他微微一笑,抬手,客气有礼,眼底疏离至极:“陛下已经没事了,换了衣裳便过来,诸位无须担心。”

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落座,文凤真眸光淡淡一瞥,不经意地恰好捕捉了她的身影。

一层锦绣帘子里,她落座在一群诰命夫人之中,懂事乖巧,讲话轻声轻气,调子软软的,一扯开笑颜生动鲜活。

诰命夫人们拉着她的小手,聊起的却是——她跟宋搬山的婚事。

“搬山品行不错,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格外比旁人成熟些,没有一丝浮浪习气,从不去那些胡同巷子,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又是年轻的大学士,前途无量,真是难得。”

“我从前跟你娘亲读过同一间书院,可惜她走得早,若是看到你觅得好姻缘,一定会高兴的。”

“说这些做什么,要不说老祖宗眼光好,给你挑了搬山,京里那些风风光光的世家子,譬如谢明之流,瞧着人模人样斯斯文文,背地里,哼,身边不清楚的女子就没断过,这要做了他家的主母,后宅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这帮鄙陋浅薄就知道聊丈夫孩子的女人,聒噪。

文凤真落座,不动声色地抬腕,将酒盏一饮而尽。

望着她的笑脸,他蓦然心头一沉。

耳边竟然响起少女的抽泣,一遍遍地说:“陛下……臣妾心口好疼……”

“陛下……您让臣妾死了吧……”

深夜的宫殿,年轻的新帝将少女抱在怀里。

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青丝黏湿在脸侧,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脚趾头蜷缩,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领,指尖掐得清白交加,唇瓣咬出一排齿印。

她疼痛难忍,将他的手指咬得血肉模糊,才缓解了一丝。

少女喘气急促,连哭声都越来越虚弱了,意识模糊,几近晕厥。

“陛下,我好疼啊……”

她像只小羊羔,单薄的身躯瑟缩颤栗。

眼睫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眼眸已经睁不开,泪水糊面,将脖颈下的里衣打湿了,手脚开始痉挛发凉,一摸过去冰冰的。

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太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新帝暴躁地指着太医:“无能!留着你们这帮饭桶有什么用!”

太医颤颤巍巍抬头,冷汗直流:“回陛下……我们阅遍古方,已经找到了暂缓心疾的方子,只是……”

文凤真心口似乎隐隐作疼,他低头,面色苍白,按紧了酒盏。

宴席上,谢明头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紧张问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文凤真饮了一盏酒,略微缓解心悸,不耐烦地开口:“无事。”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声音,那时候,她到底该多疼呢?

辽袖身子有什么病吗?又是因何而起,为什么他不知道。

谢明大大咧咧靠坐在椅背,挑眉,瞥了一眼文凤真:“上次我瞧见宋搬山在值房时无意间露出了一角荷包,绣着小山呢,真是稀奇,宋大公子这样不知趣的人,什么荷包这样重要,贴身放着,仔细妥帖的样子,酸得很,只怕心上人送的。”

“就你眼神好。”

文凤真抿了一口酒,一眼扫过去迫人的威慑。

不可能是辽袖送的,她的绣艺怎么可能拿出手。

梦里让她绣个剑穗,都不情不愿的,送了个憨傻的小老虎,饶是如此,还是无奈地挂上了。

文凤真漫不经心地想,吩咐死士去查的事也不知进展如何。

他知道南疆的蛊毒很厉害,倘若给女子种下,便会忘却心上人,移情别恋,宋搬山用此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文凤真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绿色绸带,眼底寒意渐深。

他记忆里极好,前一夜,追踪宋搬山的探子给他汇报一日去向,事无巨细,他过耳不忘。

宋搬山在铺子买的绿绸带,这么恰好就出现在了她头上。

真是郎情妾意啊。

谢明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深山之处见竹林啊。”

文凤真抿直嘴唇,似有冰碴子呼呼拍打窗格。

他有底牌。

底牌便是不能轻易揭开,一旦开启便索然无味,必胜的底牌。

他望了一眼帘子里的人,心口悸动依然未平。

方才耳边的声音一遍遍微弱地喊着心口疼,可怜无助极了,辽袖怎么会心口疼呢,给她请案的吕太医从未说过。

宴会的胡姬正在献舞。

辽袖喝过两盏薄酒,身上略带了淡淡酒气,起身去一旁的侧阁换衣裳,雪芽去拿换洗的新衣裳。

云针侍候在身旁,她叫云针松一下襟扣,叫了两声,却没人答应。

辽袖正疑惑地转头,宫灯忽然熄灭,窗外透来一轮皎月的薄光。

她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不太适应骤然的昏暗,揉了揉眼眸,不敢轻举妄动。

“云针……”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她手指蓦然握紧了木桌边缘,乌发铺陈,绸缎般光滑地落在腰身。

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白雪甜梨香,她嗓子发紧,被盯得气息不稳,额头冒起细密冷汗,心跳莫名颤栗,血液在皮肤下迅速升腾,不可控制地滚烫灼热。

这股香气是殿下的气息,他怎么会在这儿!

“辽姑娘,太医说你病了。”他轻轻启口。

落在这双不可揣摩的目光下,她唇瓣微张,莹莹浅薄的一层樱色唇脂,光泽透明,愈发显得唇瓣饱满,叫人想用指腹剐蹭下来,再捻抹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