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有朝一日真正获得了渴望的自由,而她的身心已经对自由水土不服。
一如当下。
虞心幼在话音落下的十秒内,已经想好了道歉的措辞,为她的失礼和鲁莽。
她张口欲言,倏地,余光中注意到裴灿抬起了手。正疑惑他的下一步动作,那只手伸到她的耳畔,掌心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裴灿摸着虞心幼的头,像安抚受伤应激的小猫。
被人类伤过的小猫,再面对人类,越脆弱越展露出凶狠,眼神要吃人一般,实则,一阵风刮过就能使其倒下。
裴灿揉了揉她的头,声音轻柔,如小提琴演奏摇篮曲。
“谁给你气受了?”
虞心幼眉眼低垂,没有说话。
裴灿用大拇指指腹摩挲她的额头,于无声的安抚中,他又说:“跟我说,我帮你找回来。”
人们常用说的比唱的好听讽刺一个人巧舌如簧,只会说骗人的空话,没半点实际行动。
虞心幼何尝不知道裴灿说的这两句是空话,他也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大致算不上什么实际行动。
尽管如此,这两句话也不是毫无作用的。
精神世界的宽慰,无形无色,无声无息。像空气,难以察觉,只有在缺失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存在。
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
“少耍帅了。”虞心幼拉开裴灿的手,怕眼神暴露脆弱,她没看他的眼睛,装作整理衣角,“我妈打的,你怎么帮?你也去扇她一巴掌啊?别给我添乱了。”
裴灿一语点破她的潜台词:“你不相信我会帮你找回来。”
虞心幼只说:“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听着敷衍,其实也是真心话。
她家的事盘根错节,她自己应对尚且吃力,何况裴灿。
裴灿却不这么想,他沉默片刻,问:“她打你,是因为你提出退婚的事情吗?”
虞心幼“嗯”了一声,不愿多言。
“她是你妈妈,又是女人,我确实不能去扇她一巴掌。”
听裴灿这么说,虞心幼以为他想通了,刚要予以肯定,谁知道他还有后半句:“但一巴掌我算在汤誉止头上,他也没多冤,那我就在他身上给你找回来。”
“你要做什么?”虞心幼大感不妙,警告他,“你别给我惹事啊,我够烦了。”
“怎么能叫惹事,你要我眼睁睁看你被人扇一巴掌?”裴灿轻呵一声,“我做不到。左右我的腿快好了,上次汤誉止在家里对你甩脸色,我就想揍他了,正好这次一起清算。”
话音落,裴灿重新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上路。
“我先送你回家,你今天没课了,正好在家休息。”
虞心幼瞪着他,口头威胁:“裴灿,你敢去找汤誉止打架试试!”
裴灿眼神里流露出冷意:“你看我敢不敢。”
虞心幼知道他是认真的,激将法对他没用,可她不能由着他去。
她冷静了几分钟,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车等红灯的间隙,她重新开了口:“你去找汤誉止打一架也好,他们家应该正愁不知道怎么给儿子开脱。你们一动手,你是为我出气,很好,你动手这笔账马上就会算在我头上,天大的理,先动手的那方也亏三分。”
“你想我亏三分,想让我更难退掉这门婚事,裴灿,那你就去吧。反正你有理,你是为我出气,为我好,那我受着,我回头还会谢谢你。”
裴灿听出她话里的情绪,就算后面说的那些都是反话,也不能否认前面那些话在理。
他认她说的理,不想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裴灿久久不言,但从他的神情中,虞心幼知道这些话他是有听进去的。
她松了口气,然后,发自内心地又说了一次:“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出生到现在就耍过两次横,你是第一个站我这边,并且知道我受了气要帮我找回来的人。你有这份心真的足够了,你这份心让我觉得,我可以更理直气壮一些,因为做错的人不是我。”
红灯变绿灯。
裴灿踩油门随车流向前,在提速的几秒里,他很轻地说了一句:“远远不够。”
虞心幼其实听见了,不过她没有回应。
她知道,那是少年的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