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应该去八楼了。
病房里只有键盘声,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照这样下去,这小孩的手也不知道会不会肿成个包子。
她又盯着他的手背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上前将他的电脑给拿走:“跑针了,别敲键盘了。”
顾然抬起头正视她。
他的眼睛即便被头发遮盖了些许,脸上还有伤,也看得出很漂亮。只是那么一双眼睛里满是戾气与阴霾。
许迦蓝想到8号房间门那个孩子。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年龄差别不大,应该是7楼最年轻的两个孩子。
然而,8号房间门的孩子满目温柔,性格也很好一看就是被家里疼爱得很好的。这一个却恰恰相反……年龄不大,眼里满是孤寂和防备。
比起路边的野猫差不多。
不对,应该说路边的野猫都比他来事。毕竟对野猫释放善意,没他那么不识好歹。
许迦蓝被他这样盯着,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名的,她心里某个角落就像被人触动了一般。
她将电脑放在从床上够不到的沙发后,走到他的旁边蹲下,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背:“可惜了。”
顾然一把甩开她:“放肆。”
“放肆?”许迦蓝不可置信:“你说放肆?你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哪家达官贵族吗?说话这么贵里贵气的。”
顾然眯了眯眼,配上脸上的伤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他的头发过长,耳朵上隐隐看得见带着一对蓝色耳钉。耳廓白皙到有些透亮。不看那张脸的话,倒是一个极品少年。
7楼一共就20个病人,除了他之外的19个病人全都精神奄奄地要么晕迷要么瘫在床上休息。
就他一个格格不入玩电脑。
说他是网瘾少年,可许迦蓝收电脑的时候瞄了一眼,这孩子是在正儿八经的编程,而不是玩游戏。
她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到回答许迦蓝扫了眼床头的编号故意道:“你不说我就叫你36号了。”
“……”
顾然起身准备去拿电脑。
许迦蓝按着他的肩膀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一个不稳又靠回了床上,颇有点碰瓷的感觉。
“你要做什么。”
顾然防备的盯着她,眼神越来越冷。
光看眼神的确很凶,可配上那副无力倒在床上的身体就颇有点外强中干的意思了。
“小小年纪这么凶?”许迦蓝帮他把被子盖好:“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把电脑还给我。”
“可以啊。输完液我就还给你。”
“你……”
许迦蓝撩起眼皮对上他很不友好的视线。本着不乖的小孩给脸可能会上天的准则,她也冷下了脸,挑衅道:“我怎么?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拿绳子把你绑起来?”
“……”
顾然垂下眸子不做声,应该说是身体很虚打不过她所以识时务。只是浑身散发的冷意却越来越浓。
许迦蓝有点不明白这孩子年龄不大怎么就给人一种接近不了的感觉。
医生依旧没来。她从推车里拿出一根棉签,握住他的手背,一把将他的针给拔了。鲜血几乎是瞬间门涌了出来。她眼疾手快地用棉签按住。
顾然看着她的手,隔了一层一次性手套属于她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到他的指尖。
因为输液凉透的手指间门渐渐变暖。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十分不适应地挣了两下:“放开。”
棉签很快就被浸透了,许迦蓝又拿了两根一起按在他的手背:“闭嘴。再动真给你绑起来。”
少年不动了。病房里很是安静。许迦蓝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手背上,没发现自己一直被他盯着。
好不容易止住血后,许迦蓝松了口气:“那只手给我。”
她整理了一下输液管,打开阀门将里面的血放在了垃圾桶里,直到管内变得干净清澈,她才关掉阀门。
顾然另外一只手搭在床边一动不动。
“不给?”许迦蓝耸耸肩:“行。那我稍微提醒你一下。不听话的孩子一般是要被打屁股的。”
顾然挑了挑眉瞪着她。
许迦蓝顺手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衣架单手把玩:“我觉得你现在肯定浑身没力,反抗不了我。我这辈子还没打过别人屁股,要不在你身上试试?”
顾然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你……”
“你什么你。我比你大,叫姐姐。”许迦蓝漫不经心地拿衣架在被子上拍了一下:“我数三声,你要是不把那只手伸出来,我就打屁股了啊。”
“1……”许迦蓝意味深长道:“36号,你得明白犬落平阳被虎欺这种道理。”
顾然极其不耐烦,声音又冷又硬:“虎落平阳被犬欺。”
“2……”许迦蓝理所当然道:“这个词里我勉强愿意当虎。还有一声,你别以为我是吓你的。该打你屁股的时候我肯定不会手软的。”
话落一截白皙的手臂伸到了她的面前。许迦蓝将衣架丢到沙发上笑道:“不傻嘛。还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然抿唇,眼底没什么情绪。手指修长骨感看起来十分漂亮。
“钟医生说早上你们必须输完第一瓶和第二瓶药,我估计他现在在忙,短时间门过来不了。”许迦蓝一只手拿着针,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研究血管:“我试着给你扎一下。你放心,扎针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做。”
顾然微微扬了扬下颌:“不是第一次?”
“嗯。”许迦蓝用碘伏在他手背上擦了两圈:“我们家优优生病了只让我扎针。”
虽然穿了防护服,可她看起来依旧很年轻丝毫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你有孩子?”
“优优是我妈妈的小儿子。”
“……”
“是条金毛。”
许迦蓝胸有成竹的拿着针,瞄准血管一幅要下针的模样,顾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干嘛?我好不容易瞄准的。”
“哪儿来的自信?”顾然嘲讽地笑了一声,点了点自己的手背:“让你挑最细的?”
“你行你来。不行就闭嘴看我给你扎。”
许迦蓝挣脱手,又是一幅全神贯注要给他扎针的模样。
眼看着针离血管越来越近,顾然夺过她手里的针,三两下就给自己扎好了:“胶带。”
“你还会扎这个?”许迦蓝把准备好的胶带递给他,盯着他脸上的伤:“这算久病成医?被打多了,治疗手法会的也多了?”
顾然面无表情:“第一次。”
许迦蓝诧异:“你是说你第一次扎?那你还蛮有天赋。”
顾然将胶带缠好,许迦蓝帮忙把输液管阀门打开。点滴正常运行后她松了口气。
顾然靠在床上,脖颈微扬露出线条性感的喉结:“电脑给我。”
“你输着液不能玩电脑。”许迦蓝收拾好东西推着车往外走,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帮他拉好窗帘以及带走他的电脑:“你睡会儿吧。等会儿第三瓶药输完了我再给你把电脑送过来。”
话落没等他表态,许迦蓝就将病房的门给关上了。
顾然盯着玻璃窗外她渐渐走远的身影眸色阴郁看不出情绪。
许迦蓝推着药车回到药房的时候李晓雪正在配药。见她来了她笑道:“换好了?”
许迦蓝把车放在角落里,又将36号病人的电脑拿出来阁在桌子上消毒:“嗯。第二瓶药都换好了。我把车推过来再去巡房。”
李晓雪看着她的举动,配药的动作顿了顿:“这电脑不是36号病人的吗?”
“嗯。”
“怎么在你这里?”
“他玩电脑跑针了。我就把电脑给他抱走了。”许迦蓝不以为然地说着,将消好毒的电脑放在储物柜里。
“跑针了?”李晓雪表情着急的放下手里的药:“我去给他重新扎。那个孩子总是扎着针玩电脑,每天都要跑针,还只扎左手。手背肿得我都不好找血管。”
“扎好了。”许迦蓝拉住她:“他现在应该在睡觉。”
“扎好了?睡觉?”李晓雪不可思议道:“他是7楼出了名的不听话,之前发着高烧都不愿意睡觉,成天抱着电脑敲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敲什么。”
李晓雪顿了顿盯着她惊喜问:“迦蓝你会扎针?”
七八楼只有一个医生和护士,李晓雪的工作压力可以说很大。如果来的志愿者会扎针那她能减轻不少的压力。许迦蓝很想帮忙,却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摇头:“他自己扎的。”
“?”李晓雪像是没听清楚:“你是说36号那个小孩自己扎的?”
“嗯。”
“没想到那孩子还会这个。话说回来,你怎么把他的电脑拿走的?我们试过几次他都不给,还不理人。”
“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主动给我的。”
李晓雪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主动给的?”
总不能说是她威胁要打他屁股所以强行带走的吧?许迦蓝丝毫没有心虚的点头:“嗯。”
“你一来他就听话了。看来你来7楼是来对的。”李晓雪将配好的药依次放进对应的盒子里:“迦蓝,等会儿第三瓶药输完后你帮忙发一下午餐吧。餐后半个小时把药分下去。”
“好。”
“不过要特意关注一下36号那孩子。”
许迦蓝疑惑:“他不吃药吗?”
李晓雪苦恼道:“药他还是要吃的,不用怎么操心。他不爱吃饭,每天起码要剩一大半的饭。你说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怎么就老是不吃饭呢。咱疗养院的伙食也算比较好的,可他住进来后反而越长越瘦。”
“好,我知道了。”
……
许迦蓝去换第三瓶药的时候36号的少年没有电脑玩,总算是睡着了,所有的病人都很配合,以至于工作十分顺利。
第三瓶药输完后,食堂阿姨正好将饭给送了上来。
楼梯口离717很近。许迦蓝犹豫了一下,将其他房间门都送了后才进717.
床上的少年还在睡,半趴在枕头上露出没有淤青的另外半张脸,看起来倒是比醒着的时候多了些乖巧。
时间门已经到了十二点二十。
许迦蓝盯着少年那半张脸有些不想把他叫醒。她在房间门里坐到十二点四十,饭差不多已经成了常温的,她走到床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顾然的睫毛微微动了两下,许迦蓝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也很浓密,作为一个女生,她竟然有些嫉妒。
视线从迷茫到警惕只用了不到一秒。
许迦蓝看得咂舌,就对上了他质问的眼神。她淡定道:“36号,起来吃饭了。”
顾然翻过身背对着她,闭上眼睛继续睡。
“不起来?”
许迦蓝把饭盒放在桌子上,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猝不及防地,顾然就被暴露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病号服,上衣因为睡觉的关系蹭到了胸口处,露出腰间门的皮肤。
很白,甚至还有腹肌,只是上面布满了伤痕。在那样白净的肌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顾然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拉回原处,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怎么,病人都不放过?”
他说这话配脸上的淤青,那模样看起来很凶。
许迦蓝有种一腔好意喂了狗的感觉。她将餐桌架在他的面前:“我可不喜欢你这样打架搞得浑身都是疤的小崽子。起来吃饭。”
顾然掀开桌子,将被子盖回身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