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餐的点,墙壁上贴满了电影海报的小咖啡厅还兼卖三明治之类的快捷餐品。在这条街上工作的白领们纷纷进店购买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没几个在店里吃的,大部分都是买了就走可能还要回去加班。
店门口的玻璃门上挂了铃铛,每每有人进门铃铛都会响。晚餐的高峰期,店里‘叮铃铛’的声音响个不停,吧台那边喧闹的很,让坐在吧台背面的姜南柯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好多人急着回去加班啊,催着店员速度再快点。
韩国电影圈是个以‘卷’闻名的圈子,每一个告诉发展的产业都是如此。如今的韩国电影就是高速发展的产业,忠武路这条街,一天内可能有无数项目立项,也有无数项目因各种原因比如资金断裂而消失。
姜南柯的人生大部分都很卷,自她进入了sm,就必须得卷,只有超过同期的其他练习生,她才能进入出道预备役。出道了,只有把其他人卷死,她才能成为天团的成员。脱离了团队,要自己战斗,同样要维持战斗力,努力碾压别人,才能成为赢家。
不管哪国的娱乐圈,都是赢家通吃的世界。在这个小宇宙里,没有走到顶端,那就不是‘人’,只是工具。制作公司的工具,经济公司的工具,乃至于导演手里的工具。艺人这个职业只要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波,就没有力量反抗独属于这个小宇宙的汹涌恶意。
姜南柯的人生从来没感觉到有多卷,她对自己过往成就的评价都是我很幸运。就连碰到李绣满都算是一种幸运,这世上美人并不少,会唱歌、会跳舞,乃至于很有音乐天赋的人都不少。她就是很幸运,遇到了李绣满,遇到了她的队友们,遇到了伴随着她一路成长的粉丝们,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自诩幸运的姜南柯从未有那么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看见了不幸的人在经历什么。她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脑子里的灵感小精灵都已经要把脑海挤满了,她却没有动笔记下哪怕一个音符。
姜南柯坐到天都黑了,坐到餐点已经过去了,坐到门口的铃铛不再响,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坐到店员来提醒,抱歉,我们要关门了。
回神的姜南柯冲店员笑笑,多谢她提醒,说是买单。店员表示已经有人买过单了,她也就起身,走出了这家店。
出了店门干嘛呢?在车里等。
等到这条街道上绝大部分的店家都关门了,有些店家的招牌依旧闪耀,有些店就直接黑了灯。夜色愈发深沉,姜南柯知道自己等不到了,可她还是想再等等,或许呢?
或许.....
‘咚咚咚’
驾驶座的车窗被敲响,姜南柯侧头望去,看到那张脸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笑,惯性的,本能的,属于艺人的笑,随后按下了车窗,笑问,“巧啊,你怎么在这?”
“我来见一个制作人,你呢?”姜东元看车里只有她在,指了指副驾驶示意自己能不能过去,再问,“你是在等代驾,喝酒了吗?”
颔首让他上车的姜南柯回,“在等个朋友。”
上了车的姜东元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话题没什么重点,一会儿是他见的那个制作人想白-嫖他,一会儿又是圈内出了什么离谱的八卦。
其中一个八卦极其离谱,媒体都追踪很久的离谱。一对知名的艺人夫妻档,在离婚时,男方攻击女方在婚内多次出轨,媒体大篇幅报道,检方迅速介入,起诉女方,‘通-奸’。请注意,这是一种罪名,是违法的事,不是道德审判。
这场官司从去年打到今年,女方列举各种证据,男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顶天算各玩各的,为什么就我被检方起诉‘通-奸’?但是案子判了,有期徒刑八个月,缓刑两年执行。
案子判下来是去年十二月的事,到今年一月,也就是现在,女方上诉。
这次应该是换了个律师,那位律师很精明的跳过了女方的通-奸-罪是否属实的问题,而是选择攻击通-奸-罪违反公民自由的宪-法,想迂回证明这条罪名本身就不成立,那我的当事人又何谈犯法呢。法律出了问题,不是我的当事人出了问题。
姜东元讲起这件事是当奇闻八卦来聊,姜南柯听到这件事,三观都要碎了,这世上居然还有通-奸罪?2008年了!不是1888年!大韩民国是多么奇葩的国家,才能在2008年保有通-奸-罪?
“你也觉得很离谱吧。”姜东元看她表情都僵硬了,完全可以理解,他同样觉得很离谱,“那个律师也是神奇,居然攻击宪-法。”
姜南柯缓慢的抬起手,示意他等等,接着拿起电话打给现任法官,电话一接通就小声惊叫,“韩国居然有通-奸-罪?认真的吗?”
“通-奸-罪怎么你了?你身边有人婚内出轨啊?”朴嘉熙加班中,声音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讲,“让你的朋友不用担心,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哪怕是你朋友的老公或者老婆想要报复,也得看检方是否受理啊。一般没有检察官会搭理这种事,吃力不讨好,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碰到这案子都会努力私下调解,真上法庭要是被媒体爆出来很尴尬的。”
姜南柯整个人都不太好,“所以真的有通-奸-罪?而且什么民不举官不究,有个女演员被告了哎,都判刑了!八个月呢!”
“啊你说那事儿。”朴嘉熙勉强打起精神,抱怨道,“那案子差点分到我手里,幸好我机灵躲开了,不然被群嘲的就是我了。那个法官也是倒大霉,刚从地方调过来,又没什么背景就被坑了。业内群嘲我跟你说,他惨的不行。”
“法官惨?不是被告的女方惨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而且为什么只告女方,男方也婚内出轨啊!”姜南柯都听不懂。
朴嘉熙听了就笑,“这个案子大家都是倒霉蛋,你也说都什么年代了,谁想管这种案子啊。女方倒霉就倒霉在媒体报了,媒体大肆报道她婚内出轨,那检方就不能当看不见,只能抓人,不然就是公然放任犯罪。那个检察官也是倒霉,我估摸着他可能也是没背景,没后台被生推出来抗雷的。”
“这事儿我们圈子里讨论度还挺高的,女方的律师不是上诉违-宪么,特别精明的一招,不过这官司有的打。而且不是不抓男方,而是男方没有闹的人尽皆知,谁都不想自己的履历背上污点,没人愿意抓男方。你要知道这类的罪名,当事人说是说违法,可我们其实不愿意判,搞得好像我们也跟不上时代一样,很郁闷的。”
姜南柯迅速抓住重点,“这类罪名的意思是,还有比通-奸更离谱的罪名吗?”
“有啊,禁止堕-胎。”朴嘉熙张口就来,“这种案子一出那就是全员倒霉,下到堕-胎的当事人,中间门是协助当事人堕-胎的医生和护士,再往上是受理案件的检察官,最上面就是我们这些法官。”
“我手上就分到一个巨恶心的案子,爷爷强迫孙女,是亲生的爷爷哦。这导致女方怀孕,之后女方被父母带去黑诊所偷偷打胎。”
“事情就那么寸,检方在搜查黑诊所的时候,女方就躺在手术台上正要接受麻醉,这算是抓到现场,倒霉到家了!带队搜查的检察官都要疯了,求爷爷告奶奶想把这件事按下去,哪怕他找人先把女孩子的胎打了也行啊。这让他差点被监察怀疑他受贿内部操作,还被内部审查,真心倒大霉。”
“我tm也倒霉,我欠那傻逼一个人情,只能接手这个案子,搞得我郁闷的要死,这tm怎么判你告诉我?判那个女孩必须生下孩子,再因非法堕-胎被抓进去关?”
朴嘉熙一声长叹,这几乎算得上她人生能排进前三的倒霉事,太nm倒霉了,“那女孩的父母也tm傻逼,为了什么面子、家庭和谐之类的鬼东西,不愿意支持女方对爷爷提起强-奸的控诉。女孩子本身性格也懦弱,父母反对,她就不敢干。”
“导致在法律上,女孩无法提供孩子父亲是谁的有效证明,也就是说她没办法合法堕-胎。女方想要打胎是需要先证明孩子因刑事案件出现,之后还要证明孩子的生父,最后才能走法律途径堕-胎。整件事就tm卡在这了,搞得我那段时间门被全天下嘲讽,还tm被女性家庭部监管,我tm招谁惹谁了?”
整个世界好似虚幻起来,也可能是玄幻?
姜南柯感觉自己都听不懂韩语了,朴嘉熙在说什么?
即被2008年还在执行的通-奸-罪攻击的摇摇欲坠的三观,在听到‘禁止堕-胎’后,轰然倒塌,变成一片废墟。
眼前的街景扭曲,黑暗的街道明明有路灯,有街道边闪耀的霓虹灯,却还是像敞开的地狱之门,是世间门最大的黑暗。
姜南柯试图去理解,低声呢喃,“这果然是个游戏世界。”只有在游戏世界才能发生那么离谱的事吧?
“什么世界?”朴嘉熙没听清,误以为,“恶心的世界,确实是,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世界挺恶心的,但没办法啊,律法就是律法。国会要保障的是国家利益,我们国家人口确实少,能多一个新生儿总归是利大于弊,美国也是这个德行,都很恶心。”
“讲起来也就社会主义国家稍微好一点,但他们的法律也不完善,奇奇怪怪的罪名也多,大家半斤八两吧。总归想保住大部分人的利益就必然会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南柯猛然一激灵,街景还是那个街景,路边的霓虹灯依旧闪耀,她的嘴里近乎本能的说出,“那叫为了强者的利益牺牲弱者的利益。”
“你想这么理解也行。”朴嘉熙不跟她辩,“还有事吗?我加班呢,没事挂。”
这通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让姜南柯后知后觉的发现,游戏的世界超级离谱,离谱到她对这个世界第一次产生厌恶或者逃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