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东京的冬季依旧很冷,电影闭幕式的红毯,尹希诺还是一身休闲装挽着朴先秀的手,跟逛街一样走完红毯进到内场。今年这一老一少都很放松,哪像是来等待颁奖的,跟参观游玩一样。
台上在颁奖,台下的两位女导演在聊明年的计划。
朴秀元跟尹希诺说,“我真得退休了,精力都撑不住拍大夜。我年初拍大夜,差点直接送医院,给不少人都吓到了。到底老了,得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
年轻人想了想,“我有个新本子的想法,你不拍的话,我去找别人了?”
“找别人吧,我是不行了。”朴秀元嘴里说着她这把年纪就应该安享天伦的话,却忍不住好奇,“那个本子讲什么的?”
“你听过救星孩子吗?”
“什么意思?”
尹希诺给她解释什么是救星孩子,再大概说了有一个家庭为了救大孩子而生出两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成为救星的故事。故事让老人家唏嘘,不为孩子,为孩子妈。
已经当了奶奶的朴秀元跟‘孩子’讲,“那个妈要是知道女儿飞机失事,大约也活不长,她一辈子都围着孩子,接连死了两个,她还怎么活。”
微愣一瞬的尹希诺垂下眼睑,“不是还有一个呢。”
“你不懂,不是这么算的。”当过妈的告诉丁克一族,“有些母亲想得开能为还活着的孩子努力撑下去,有些母亲想不开,她的心跟着走掉的孩子死了,哀莫大于心死,她还怎么活。”
“大女儿是她心头肉,毕生所爱。小女儿是她的心尖血,毕生的愧疚。心头肉被挖了,心血也流干了,她是还有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那是个很自私的母亲,但她的自私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孩子,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动物,自私是我们的天性。”
朴秀元说着叹了口气,转瞬就讲,“你要找谁拍,要不我们再合作一次?”
本来还想反驳的尹希诺一下就笑了,“你不是要退休。”
“退休么,什么时候都能退啊,先拍了再说。”
先拿奖再说,台上有人颁奖了,叫出的名字是朴秀元。
那个名字通过喇叭传遍会场时两位女导演都是一愣,整齐的抬头望向舞台。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好有摄像机在拍她们。尹希诺最先回神,用力推了下朴先秀。老太太以跟她年纪绝对不符的矫捷身子,弹坐而起,捂脸尖叫,宛若激动的少女。
会场内安静一秒,骤然爆发轰然的笑声,掌声更是响亮,尹希诺也是大笑着起身,推着朴秀元示意她快上台。
朴秀元转身就走,都走出七八米远了,不知为何又小跑回来拽起尹希诺。
“干嘛?”尹希诺扯着她不动。
朴秀元更用力的拽她,“赶紧的,颁奖呢!”
两人在镜头下拉拉扯扯上了台,一起上去的。底下的掌声不停,哄笑声也没停,主持人用英语调侃,你们是要共享一座奖杯吗?
老太太还真这么想,她拽着尹希诺硬是给她拽上去了,小年轻不敢大力反抗,怕弄伤她。
东京电影节,在国际市场,是迟暮的老年人,隐约被这个时代抛弃了。东京电影节依旧是亚洲电影人的盛典,是年轻的导演们在还不能判断自己是否有本事冲击欧洲市场时,最适合的去处,至少竞争压力小。
影视业,一代新人换旧人,更新迭代的速度之快,行内人的压力从来也没小过。
象征着两代电影人的女导演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
朴秀元一手抓着奖杯,一手搂着尹希诺,对着画筒说,“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我获奖电影的作家,她同时也是入围‘评委会特别奖’作品《电影》的导演,尹希诺。”
底下响起掌声,尹希诺被迫冲台下微微鞠躬,她还是不懂,老太太把她拉上来干嘛。
老太太把她拉上来的目的很简单,“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退休了,我这个年纪还在坚持,是她在坚持,她跟我说,我有个好本子,如果您不怕,我就去找别人了。听听,一个好本子,哪个导演舍得错过?”
在座的导演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台上的老导演继续说,“跟我同年龄的这一代都是老人家了,我们这些老人家也曾年轻过,也都听过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不知道还有几位记得,我曾说我的作家跟我说,六十岁是第三个二十岁,她就是那个作家。我曾经在这个领奖台也说过,我将永远年轻。”
“我们都知道,我没办法永远年轻。我们也都知道,世界永远属于年轻人。我这个老人家想谢谢新时代的年轻人们,你们在继续我们的梦想,未来有一天,我们的身体不在了,我们的作品会成为你们的教材或者你们怀念我们的方式,到那时,我希望你们也能像今天的我们一样,携手站在舞台上,享受我们的殿堂。”
朴秀元把奖杯送到尹希诺面前,“这个世界和这座奖杯,都不止属于我,它属于我们。”
炫目的灯光下,年轻的姑娘呆呆的接过那座奖杯,被年迈的女士托着手臂,一起举起那座奖杯。奖杯之下的会场里,是起立欢呼的观众们。
不对,是组建了整个电影世界的参与者们,他们和台上的一样,拥有这个世界。
这一届的东京电影节成了电影人的盛会,这一年对于新人导演尹希诺来说,也有个盛大的收尾。
身为导演的尹希诺没有拿到奖,她被很多颁奖礼提名,但她确实没有拿到过一座奖杯。她在青龙拿到了最佳剧本,在大钟收获了属于团队的最佳电影,但她没有拿到任何关于导演的奖项。
业内对此没有任何轻视的地方,连苛刻的媒体都鼓励新人导演来日再战。青龙颁奖礼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很多人跟尹希诺说,要继续拍啊,你真的是有天赋,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买票看了《电影》的观众们同样是鼓励居多,偶尔一些说电影一般的也会补一句,以新人来说非常不错。
对了,《电影》票房成绩很一般,哪怕是跟同为艺术片的其他同期作品比也还是一般,低到可怜,十万人都没过,按照作家过往作品的战绩,对比太惨烈了。
说到作家的作品,尹作家今年又出了一部新作品,上映当天就刷新了过往影史首映票房记录的作品。这部作品所打破的记录,依旧是作家的作品所创造的记录。
青龙的庆功宴结束,抱着最佳剧本奖杯盒子的尹希诺正要往停车场走,路上碰到崔东勋,老哥哥问她,以后还拍不拍电影?
“只获得提名没拿到奖是不是很失望?”崔东勋哄着她,“不是你的问题,今年的新人太强了,你运气不好。”
尹希诺才不接受这种安慰,“谁跟你说我没拿到奖。”举起装奖杯的盒子,“这不就是。”
微愣一瞬的崔东勋笑出声来,“看来以后你打算专心当作家了?每年都有斩获的大作家”
大作家收回胳膊把奖杯抱在怀里,抬起小下巴,让贫穷的导演了解一下,“我可不是等着片商召唤才能拍电影的,我有的是钱能自己拍,今年不行,就明年啊,迟早有一天,我会拿到奖杯的。”
再度愣住的崔东勋朗声大笑,“好样的,就是要有这个信心,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成为被后辈仰望的导演。”
目前还没有多少后辈的新人导演,在前辈面前可傲气了,等见到了老公,把属于作家的奖杯往他怀里一塞,很是不爽。
“今年评委的眼光都有问题,为什么我不能获奖。”往四字头奔的尹女士还是个会跟‘男朋友’撒娇抱怨的小姑娘,“《电影》哪里不好了。”
老公抿唇失笑,把老婆的奖杯放到后排,再侧过身亲亲他的少女,宠着她。
“他们肯定瞎了眼,你就是最好的。”
尹希诺喷笑一声,勾着他的脖子亲了口响的。
“就是,我是最好的!”
最好的,独一无二的,谁都不可代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