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户外的舞台就别指望暖气了,在台上动起来自然会热的。
从寒凉的黑暗中找到定点位站好的周幼琳浑身都冷,而她身旁一直在表演的人是热的。那个人感觉到她过来了,手臂便抬起,温热的手掌擦过冰凉的背脊腰侧,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周幼琳在黑暗中瞪那家伙一眼,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权至龙很无辜,他看不见好不好,只能隐隐绰绰看到一点东西,感觉到她过来直接就伸手了,能故意什么啊。但即便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他被瞪了,就很无奈,道歉也不对,不道歉也不对。
他反正永远拿她没办法。
歌手定位,光束落,音乐起。周幼琳的脸出现在大屏幕,观众安静一瞬骤然爆发尖叫,此时表演就开始了。
这支舞搭档们已经完全熟悉了,这个舞台对观众而言是陌生的。舞台上的舞者们合着音乐展现出一幕足以点燃这个冬夜的火焰,观众席叫什么的都有,连叫周幼琳的都有,更不缺叫着不可以的,还有很大一部分唯粉的么。
周幼琳永远享受舞台,自光束亮起的那一瞬,这就是她的王国。而权至龙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她。
周幼琳在舞台上走神了,第一次。第一次在音乐声收尾时,她想的不是老娘有多帅而是,面前的人真的喜欢她。面前的人从来没有隐藏过,面前的人好像在这一瞬没有隐藏,那双眼睛里的爱恋满到都能溢出来,情丝粘稠缠绕她周身。
他真的喜欢她。
发现的刹那,灯光灭了。舞台暗下去,观众的尖叫声更大。
周幼琳在喘,贴着权至龙以最后定格的姿势,面对面,贴着他,小口小口的喘息。胸膛里的心跳飞快,那是因为运动。血液在血管里激荡,还是因为剧烈的运动。
舞台依旧黑的,暗到粉丝们手中挥舞的荧光棒和应援皇冠都变成了星星,在黑暗中闪烁。
黑暗中的权至龙放下了搂腰的手,黑暗中的权至龙后退两步,黑暗中的权至龙好似要离她而去。周幼琳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恰在此时,灯光亮起,观众爆发更大的呼唤声。
刹那间,权至龙套上了gd的皮囊,反手就把周幼琳拽到身旁,还勾着她的肩膀,对粉丝们介绍,“让我们欢迎,周幼琳”
刹那间,周幼琳套上了幼琳的皮囊,按着搭档的嫌弃的推开,再跟观众们挥手,“大家好,我是周幼琳。”
粉丝们此时都是给面子,无数的欢迎声都在叫着周幼琳。
舞台上的爱豆们唱作俱佳营业能力也很强,彼此都不用排练,张口就讲一堆逗乐观众的段子,让整个场子被笑声包围。
舞台上的爱豆们都戴着面具,这是他们的工作,工作装备就是戴上面具。
舞台上的爱豆们什么时候回摘下面具呢?当舞台的灯光熄灭之时。
舞台上的大灯熄灭了,辅助工作人员们拆台的小灯还亮着。这个在半小时前还在进行一场狂欢的地方,如今安静的有些吓人。
台上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不算多安静,独自坐在偌大的舞台边的爱豆小小的一只,瘦弱,寂寥。
周幼琳其实对gd没什么概念,早说了,都忘光了。她早已不是那个跟同桌一起攒零花钱就为了去演唱会的少女,她现在是站在舞台的一角,望着那个瘦弱背影的周幼琳。
周幼琳现在对权至龙有了概念,他背负着她从未背负过的东西,往前走得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稍有性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半个小时前那些把他奉为神明的人,也会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消散于虚无,到最后这个舞台就只有他一个人留下。
拿着外套来找人的东永裴看到那一男一女,想了想,绕去女孩子那边,把外套递给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扭头就跑。周幼琳拿着外套站了一会儿,缓步上前兜头盖在玩抑郁的傻子脑袋上。
盘腿坐在他边上的周幼琳,看他半天不动脑袋上的衣服,正要伸手帮他扒拉,隔壁刚伸过去,就被对方扣住手腕。
疑似会透视的男人,隔着衣服闷闷的开口,“你知道了。”
周幼琳想把手抽回来,扭了下手腕却被他抓得更紧,也就不动了,同样不回应。
“什么时候搬家?”脑袋还被衣服盖着的人问,依旧没有得到回答,他沉默片刻,自顾自的说,“你别搬了,我搬吧。”
权至龙说他早就应该搬,那边都快被私生堵上门了,不搬不行了。权至龙还说他房子也是早早准备好的,什么装修都弄好了,只要人过去就行不麻烦。
始终不敢露脸的人说,工作室我新弄了一个,你可以去看看,你要是喜欢你就用那个,不然我用那个也行,你也不用从工作室搬出来,设备又搬不走,重新装太麻烦了。
被厚重的羽绒服盖着不管说什么穿透衣服的声音都是闷闷的人说,爸妈那边就不用拆分了,度假山庄刚起步,拆分对大家都不好,赚钱归赚钱么。
度假山庄在济州岛,那是权至龙找人弄的。他自己豪车豪宅的自然不可能让爸爸持续当打工人,再加上周幼琳也不想让她爸继续打工了。前者就提议,我们一起去弄个副业吧,给爸爸们找点事做,自己当老板。
度假山庄就是这么来的,如今算是两家人的事业,但粉丝们都以为是权至龙的副业,很是支持,说一句日进斗金没问题,要价高啊。
羽绒服看着很厚其实没多重,羽绒本就轻么,但蓬松的羽绒服就是让穿透羽毛的声音变得很沉重。沉重的声音说,我们的事是我们的事,让爸妈担心不好也没必要让姐姐知道,你要是想彻底断开,那把股份卖给我。
股份是姐姐弄得时尚品牌,权姐姐创业的时候,曾找弟弟入股,天团队长说他手上钱不够,就拖上周幼琳一起。这个粉丝也不知道,外界没人知道,外界只知道那个牌子是权姐姐的品牌,权至龙也一直都是代言人,同样的日进斗金。要不说这对亲故壕呢,赚第一个一百万难,有了一百万再去奋斗一千万就很容易了。
天团队长自带的庞大流量在变现时可以化身金山,金山本人却在跟蹭他矿的人说,我这个矿很深,你现在退出去,亏了。
权至龙讲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讲什么,讲他早就想过会有这天,讲他早就做好了这天迟早会来的准备,讲他不是没想过干脆说了算了,讲他每每鼓起勇气要说时,真见到了她就开不了口。
一直在絮叨,嘴巴就没闭上的家伙始终藏在衣服下,始终不露脸。周幼琳沉默的听着,嘴巴是什么都讲,内里吐槽的弹幕都快刷屏了。
他说度假山庄,她就吐槽,度假山庄我也出了钱,你的宣传费是单独支出的,你分红还比我高,凭啥我得退出?你喜欢我就搞威胁啊,不在一起你就想断我财路?王八蛋你想得美!
他说姐姐品牌的股份,她也在吐槽。你喜欢我又不是姐姐喜欢我,权姐姐也是我姐姐好不好,我不跟你在一起就得跟你一家割袍断义啊?你脸怎么那么大呢!
脸大如盆的家伙在那嘟囔什么工作室、私生,搬家,新房子巴拉巴拉,在周幼琳听起来都是废话,你tm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你在刚有点苗头的时候我们就说开了,也不会到这一步。到了这一步,你再跟我扯金山银矿的,是看不上你爹没你有钱?还是以为爸爸贪图你的钱?!
槽点太多,周幼琳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听到后来左耳进右耳出都不听了。
中间总导演来过,本要叫他们,被看到的周幼琳摆手让他别开口。导演就指着衣服盖头的人无声的问妹子,他咋了?妹子小眼睛翻翻的,手指在太阳穴划拉,以示神经病在发疯。
导演咧嘴无声的笑,冲她做出喝一杯的手势表示等下集合聚餐。周幼琳冲他拜拜手,再指了下边上那一坨,手再贴着脸以示要休息。
两人玩了半天手语,导演撤。拆台的工作人员都撤的差不多了,东永裴来了,再度开启手语对话。周幼琳让对方给其他工作人员开加班费,先带他们去聚餐回来再拆台,再拆下去,他们就没办法在这蹲着了耽误人家工作。可边上那一坨压根也没有要走的想法,还在絮叨呢。
权至龙大概是憋了太久,什么都说。连小时候他超讨厌隔壁邻居,觉得她成天傲的很,也不知道在傲什么,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看上谁啊,我还不想搭理你呢。
周幼琳听到这段就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想着他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他们见得最后一面,所以破罐破摔,什么智障发言都敢讲?
讲真,哪怕是双标,周幼琳在自己打算‘跑路’时觉得没问题,在他表现要再也不见时,就想打爆他狗头,你跑一个试试?狗腿都给你打断!
狗子是真狗,狗到说起三年,不对,翻年就是四年前了。四年前,她给他戴耳机,四年前会心动不是他的错,明明是周幼琳的错,男女之间再怎么是朋友也应该有界限,明明是她先越界的!
万万没想到告白没听到先听到甩锅的周幼琳给气笑了,也不管什么他失恋要安抚了,就直接怼他,“按你的意思,我还得给你道个歉?”
可能是话语里的嘲讽太刺人,权至龙不说了,抓着她的手还是不放,口却不再张开。
周幼琳也不走,坐了半天坐累了还换个姿势单手撑着舞台地板,仰头看天。首尔是市区,演唱会的场馆是比较偏,但也属于市区,市区的光污染严重,抬头也看不到多少星星。月亮么就是月亮,没啥诗情画意的地方。
看了半天夜空的周幼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白色的雾气在寒风中逐渐消散,她跟边上的人说,“金pd(总导演)来叫我们去聚餐,我跟他说你要回去休息。拆台的人都走了,去喝酒,东永裴会给他们发加班费。”
“这边现在就我们两,你盖着衣服不闷吗?”
被衣服盖住的人没有任何回答,周幼琳在心里默数十秒,还是等不到回应,干脆伸手一把拽走衣服。
拽衣服时周幼琳是准备开嘲讽的,类似大男人哭什么之类的。她能听到他压抑的哭腔,羽绒服而已又不是调音器,音乐人对声音本就敏感。
衣服拽下来,男子汉真的在哭,提泪横流,妆还花了,巨tm丑!
那张丑不拉几的脸上有一双因受到惊吓而瞪圆了的眼睛,遍布红血色,让这张脸更丑了。丑到周幼琳觉得辣眼睛,辣到她鼻头一酸,心脏抽痛,这傻逼至于吗?
一眼也只是一瞬,衣服刚被拽开的一瞬就被权至龙抢回去盖回头上。一呼一吸,拽开又拽回去的衣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周幼琳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酸涩,张开怀抱把傻子搂紧怀里,在他要挣扎时,用脑袋撞他。
“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你跟我哭怎么行,我们两不一直是我负责哭么,你人设崩了权至龙。——周幼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