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维自觉抓到她的把柄了,抬手就指她,“你跟那些无聊的人一样!”
“别蠢了,我们两到底谁无聊。”韩舒苒一个白眼翻过去,拍开他的爪子,“你根本不是想拍什么遗作,追求的也不是艺术,而是你的死亡得盛大,得万众瞩目,得.....”
“你才!”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学姐给学弟从头批到脚,没有一句脏话但全是能让学弟怒发冲冠的话。什么就是不甘心自己死在角落里无人可知,什么无法靠作品成功就搞这些花活儿,什么没本事就想拿命炒作。这话讲得学弟差点揍她,巴掌都挥过去了,韩舒苒才不怂,有本事你就打,打了就是你心虚,就是你恼羞成怒!
怒到整个人都要冒烟了的金泽维一脚踹飞了高脚椅,敦实的铁凳子砸在地砖上,动静之大都引来外面的人飞奔而至,猛然撞开门,生怕屋里出什么事。
屋内其实啥事也没出,至少没有能进警察局的人生伤害行为,但这边没必要待下去。学姐和学弟转移沟通场地,去了new旗下的一个剪辑室。
大半夜的,韩舒苒找到制作人要封存的影像,再让制作人呼叫律师,先让学弟签了份保密协议,最后给他看《救赎》的剧本和让她决定让整个项目停止的拍摄影像。
剪辑室是个蔽塞的小屋子,一张桌子放四个显示屏,其中两个还是叠放加高的,桌前有两把椅子,没了,就这么大点空间。
一点点大的空间里,学弟在用四台显示器看四个镜头从不同角度拍出来的同一组画面,而学姐在看学弟遗作的剧本。
剧本很短,也就四页纸,本来就是短片,预计时常才六分钟。故事也很短,详细大纲九成以上都是违禁词,刨除那些能讲述的故事梗概一句话就差不多了。
有炼铜癖的男人为了压制自己变|态的心理四处找成年人约,指着能通过外力改变自己,因一次意外把炮|友弄怀孕了,他不能接受他的孩子有一个变|态的父亲,所以他决定在孩子出生那天,迎接他的新生。
剧本的最后其实是两个镜头的拼接,卧室里产妇在遍布鲜血的床上产下婴儿,挣扎着剪断脐带,婴儿的啼哭和母亲虚弱的呼唤,以及浴室里血泊中的父亲,两组镜头里的三个人类,迎来新生。
韩舒苒很快就看完了剧本,看完后就怀疑那个产妇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毕竟创作者把这部作品当成遗作,就追求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个妈妈你从哪找来的?”
“警察局门口。”
“嗯?”
看着视频的金泽维心不在焉的回她,“有个朋友被抓我去保释,在警察局门口碰到个来申请打胎的女人,好像是被强|奸|致|孕。她哭起来特别漂亮,撕心裂肺的,我当时超后悔我没带机器,手机拍的根本没感觉。”
“我跟了她一段路,在警察敷衍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打不了孩子一定会寻死,果然,她想跳楼。我就问她愿不愿意死之前找寻新生,大家一起么,生命既然都要结束了,就要伟大的结束。”
韩舒苒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所以,那女孩子现在几个月了?”
“六个月,够我拍完,剪完她差不多临产,正好拍最后一组镜头。”金泽维没心思聊自己的事,他更好奇,“你这组镜头为什么那么别扭?就....”讲不上来,“很别扭。”
“心态变了啊。”韩舒苒对他不看剧本直接看画面也不在意,先给他简述故事大概,再说,“写本子的时候我在求救,这一段应该是我想拯救自己,在坐困围城之时,我不敢向任何人求救,就只能自己坐自己的英雄,金赛伦就应该演出,我是自己的英雄。”
“可我拍不出来,我拍不出那种拼死要对命运挥刀的孤勇了。等我拍的时候,我心态已经变成了,世上没有超级英雄,我也成不了什么英雄。真正能消弭一切积郁的是时间,时间已经过去了,我找不回写剧本时心态。我镜头里的金赛伦就变得像个幼稚的傻子,她就应该跟大人求救。”
韩舒苒最清楚她的画面有多拧巴,她估摸着李在镕可能看过了,所以才不反对她选择停工。不过那哥大概没想到她会彻底叫停这个项目,大概以为她调整一下状态还能继续拍的。
目前心态没有任何改变的金泽维倒是可以理解她,“幸好你停工了,再拍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转念一想不对,“你是想借此跟我说,我的心态也会变?”看她不说话,当她默认,嗤笑,“你管炼铜叫心态啊?我变不了的,心理医生都说我这种没得救,你现在拉我一把,改天你就是杀人凶手的同伙儿。”
既然是遗作,既然一切都在追寻真实,既然都打算新生,看了剧本的韩舒苒也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自|焚’,他活不下去了。自己经历过一场地狱的人不想把地狱再轮回一遍,他只能点燃一把大火祈求来生能浴火重生。
“什么时候发现的?”韩舒苒客串心理医生。
低头翻剧本的金泽维勾了下嘴角,“朴承文教授记得吗?”不等她回就说,“教授帮我报警,他跟我说,我爸做的不对,说我没做错什么,他一直带着我,一直照顾我,把我领回家,直到,我亲了他的小孙子。我以为我们在玩,教授却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觉得什么东西是犯罪,那只是人性,是,是本能,是一切合乎天地之间存在即合理的东西。但教授跟我说那不对,心理医生跟我说那不对,每一个对我释放善意的人都说我不正常,我不想跟他们争论我正常与否,我只是想告诉教授的小孙子,这不对,那孩子跟我告白呢。”
“你应该听过我的不少传闻,校内传遍了都。传闻就对了一半,我确实把监控剪辑了当期末作业,但我会那么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没有你们猜测的什么凄惨的童年,我始终都认为我在玩,期末作业来不急写就把以前的玩具交了。”
“我交上去的监控是我跟我爸在角色扮演,才变成他的呈堂证供,实际上我爸对我不错,真的挺不错的。我都不想念书,是他一直压着我读书。警察上门的时候他可以解释的,可他什么都没说,连律师都没找就认罪了,他死在出狱后。我去接他出狱,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我想跟他道歉想亲近亲近他,他就死在隔天的早上,用一把刀在胸口刻下了我爱你,就那么死了。”
“我真没觉得我爸有什么问题,虽说他不是我亲生父亲,可我亲生父亲也不怎么样。相较之下,我妈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但我没有任何我妈不正常的证据,我十二岁之后,我妈在我面前就正常了,她在我弟那才不正常。”
“我从头到尾都在玩,玩我以为有趣的游戏,偏偏你们都说那不对。我不懂哪不对,明明是大家都开心的事。可我不能跟教授说啊,说您的小孙子想跟我一起开心,我能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
金泽维对韩舒苒说,“你的心态能变,是因为你始终都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的心态变不了,我到现在都不认同你们就是正常,你们只是绝大多数而已,你们这些大多数制定了少数派不遵守就得死的规则,我这个少数派只能追寻新生。”
见到学弟之前,韩舒苒有两个打算。一是学弟的新作适合金赛伦,那就让金赛伦进学弟的剧组,逃离学校,逃离母亲,也离开她。二是学弟的作品不适合,她就再给金赛伦找个合适的,也能让金赛伦离开她。
金赛伦必须离开她,她必须跟金赛伦切割。否则这孩子的人生就会变成她的责任,她确实不是圣人可她也无法忽视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她随手就能解救的受害者。
金赛伦跟她太像了,像到韩舒苒不想看到地狱在自己眼前一遍又一遍的轮回,她不想看见她。
见到了学弟,一句‘遗作’让韩舒苒又看到了一个地狱。人间为什么到处都是地狱,那地狱里有什么,地狱就真的空空荡荡吗?
学姐想拉学弟一把,哪怕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可学弟跟她说,我想要去追寻属于我的天堂,你应该懂我才对。
韩舒苒懂,韩舒苒无限了解给自己寻找葬身之地是什么感觉。韩舒苒甚至懂得,如果她能在追寻天堂的路上能有一部作品作为遗作,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
如此浪漫的事,她却因为‘正常’想要反对,她好像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韩舒苒闭关三天写出来一个剧本,她把剧本给到学弟,询问要去追寻天堂的人想不想在人间多留几天。
“你这是抄袭!”
“我们完全两个故事。”
“就是抄袭!”
“故事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抄袭狗!”
“有本事你去告啊。”
写出一个全新的绝对没有抄袭任何人剧本的作家,询问只拍地下电影的导演,“想不想上大荧幕,上院线,上到威尼斯或者随便哪个更大舞台去证明,你的才华值得你在人间多留几天。”
“韩舒苒!”金泽维举起剧本砸过去,“你到底想干嘛!”
“想当一次制作人,我还没当过呢。”韩舒苒抱住了迎面飞来的剧本,“你也没拍过长篇吧,想拍吗?”
“滚!”
韩舒苒耸肩,还真就起身了,“剧本你已经看过了,我想要找制作公司立项有多容易你比我清楚,我是没打算当这个项目的导演,你要是也没兴趣,那就只能能对外.....”
“韩舒苒!你王八蛋!”
“我就当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