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来?”导演拍拍小演员的背,对她说得是平语,“过去吧,我也该走了。”
小演员迟疑着走到前辈身边,被父亲拍拍脑袋,让她给长辈道别,“跟阿姨说再见。”
“什么阿姨,我是姐姐。”阿姨很不高兴。
张赫就笑,“我跟您是同辈的,她叫姐姐怎么行。”说着话按着女儿的肩膀,“要叫阿姨,快,跟阿姨道别。”
阿姨抬手做了个要打他的动作,小演员反射性上前一步想挡,随后发现两个大人都诧异的看着她,孩子傻了,大人们猛然爆发笑声。父亲用力揉了一把女儿的头,阿姨乐不可支的夸她可爱,随后就真的道别了。
上车了的父女一起坐在后排,父亲问女儿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同学好不好相处,老师又如何。女儿都乖乖答了,两父女一起进门,妈妈一边好奇他们怎么一起回来了,一边催着女儿去洗漱,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明天啥也不用做的大人躲在阳台给上司打电话,汇报,“好像是有点变化,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她要是真的接受了我,再失去.....我觉得这样不太对。”
当妹妹的跟哥哥说,这样很不对,“我不方便讲,我要是说了,整个味道就变了。你看你方不方便提醒她,我们是在为拍摄准备,让她有个概念。”
张赫也不是很想当这个坏人,可这个坏人好像确实只有他能干,唉声叹气的回房,听到妻子问怎么了,同她说了孩子还是可怜。妻子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孩子怎么那么可怜,那个妈就不是个人!
第二天一早,已经自动伸手拿上女儿便当的父亲,送家里的三个宝贝去上学,先送两个小的,到大的学校门口停下车,磕磕绊绊的开口当个坏人,跟孩子讲,“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便当啊,送你上学啊,这些都是,就,你应该知道,是.....”
“我知道的。”孩子比大人平静,手指抠着校服的接线处都要把线头抠断了,脸上的笑容很自然,对前辈说,“我知道,我们是为了拍摄,我都懂的。”
张赫宁愿她不懂,懂这些要做什么呢,怎么就非得懂呢。可她懂了,他不免一声长叹,摸摸她的脑袋,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我怕....”
“挺好的。”金赛伦立刻接话,“特别好,真的,特别好,我特别能入戏,能找到感觉!”
小孩子演得再好大人也能看得出来她不想被‘赶走’,小孩子都开始演了,大人也只能跟着演,演信她的话,演一出云淡风轻,再递上便当,让孩子走吧,该上学了。
送走了孩子,家长忍不住打电话给导演,“我看她都要哭了,这样真的不太好。我们有时候都分辨不了入戏和出戏,她还那么小,这么搞下去,她怎么接受的了。”
韩舒苒无限认同,“那我打电话联系她母亲。”
“不是,你等下,她那个妈?”张赫皱眉,“要不还是等等,等我今晚....明晚好了,明晚我跟她聊聊,我们再看。”
导演这下不赞同慈父的想法了,“你要是不忍心,我来说。”
“合适吗?”
“交给我。”
下午,来接孩子的不是妈妈,是韩舒苒。
导演坐在车里,看着街对面探头四看满含期待的姑娘,有一瞬间的恍惚,那孩子身上有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虚影。那是她的女主角,是发现有车看过去连忙探头看,发现车不对又假装不在意的女主角。
导演下了车走向女主角,女主角看到她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怕,想躲,想跑。小演员站住了,乖乖给导演鞠了一躬,等着导演上前。
导演领着她在街道上溜达,也没什么特殊的目的地,尽量和缓的跟她讲,大人们都担心她沉溺于此,之后会接受不了,问她想不想放弃。
垂着头只盯着石板路看的小演员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她说的是,“您是故意这么做的对吧。”
疑问句用句号结尾,讲话的人已经肯定了自己的话,听到这句话的人就没必要再搭腔了。
金赛伦当她默认,突然笑了,很不乖,很不小孩子,很成熟,很讽刺的一种笑,“您让我搬进前辈家之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又何必再惺惺作态,恶心。”
韩舒苒眉头微挑,试探着伸出手,被她一把挥开,伸手前就有防备被挥开手臂也没当回事。可她毫无防备的被小演员一个头槌顶得跌坐在地,掌心撑着地砖还擦破了皮,惊呼一声。
小孩子火起来不管不顾的就‘顶撞’了导演,导演倒地了,她怕了,仓皇而逃。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才抬起头的韩舒苒就那么坐着看她跑走,等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撑着膝盖起身,掏出手机给两拨家长打电话。先给真正的亲妈打,打过去直接说,尽快回来我要解决。接着给只相处了半个月的假爹打,说小孩子一时接受不了跑了,她找不着人,让对方尽快联系孩子。
这两通电话打出来得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回复,亲妈诚惶诚恐,假爹又急又怒。
“跑了?你怎么能让她跑了呢,这马上天就黑了!等着,我立刻过去!”
假爹在来的路上,导演找了个药店先去买创可贴,跑走的女儿接到了亲妈的电话,怒骂,骂她不懂事,骂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骂所有在孩子做错事时,妈妈肆无忌惮的攻击。
受到攻击的孩子在亲妈的高压下扭头回来,贴好创可贴的韩舒苒坐在路边便利店的塑料椅子上抽烟,她头疼,胸口疼,心脏疼,心肝脾肺肾都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韩舒苒不知道她为什么疼,只能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指着尼古丁能阵痛。路边来来去去的人跟神经病一样,路过她总要看一眼,也不懂在看什么,总不能是粉丝认出来了?那你倒是上来要签名啊,光看有什么用!
没人上前,半包烟都空了也没人上前。半包烟空了,小孩子先回来了,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偶然看到导演一下站住脚,傻了。
导演没看见她,导演抽烟呢,没空。
导演烟抽没了,捏扁了烟盒正要起身去再买一包,演员到了,演员冲下车看到导演也傻住了。大人回神很快,疾步上前先走到孩子面前,按住她肩膀上下打量确定她没事,再骂一句怎么能乱跑,大人该多担心,随后拎着她去给导演道歉。
“你看看你,把韩pd都弄哭了!”前辈扭脸背对导演冲后辈挤眼睛,赶紧道歉啊,闹大了!
金赛伦傻傻的要鞠躬,韩舒苒茫然的摆手示意不用,随即把手按在脸上,湿的?
沾了水渍的手指摊在眼前,韩舒苒脑子里出现问号,为什么哭?
两个演员脑子里的问号比她多,但张赫怕出问题,一手按着孩子给长辈道歉,他也跟着鞠躬,起身后快速说着,“这孩子不教是不行了,我带回去一定要揍一顿,我们先走,我肯定打她给您出气。”话音未落也不等导演回应,拽着孩子就跑,迅速把后辈塞进副驾驶,冲到驾驶座一脚油门消失。
车开出学校这条大路绕进小巷,张赫一边摸着孩子头跟她说对不起刚才太用劲了,问她疼不疼,一边掏手机往外打电话。打给车太贤,让兄弟帮帮忙,找李正宰说说情。
“孩子不懂事该道歉我们道歉,该揍我也揍,肯定下死手,可要是导演还想做点别的像是临时反悔要解约,我这边就麻烦了。我跟李正宰实在没交情,我跟韩舒苒都是第一次合作以前也没有任何联系,你看你能找谁说和一下,是我们的错,我们认,任打任骂,都行。”
车太贤不是很懂,“怎么会哭了那么夸张,而且你找郑宇盛不是比找我直接?”
“郑宇盛跟我纠缠过角色的问题,他想演这个角色,我们本来就有些相似,我出演他落选他很不爽。”张赫说起这个也很无奈,人选不又不是他定,“你就帮个忙,赶紧的,我等着呢!”
金赛伦傻愣愣的看着父亲给她求人,为她犯的错去求人。已经习惯给家里的小孩子擦屁股的爹,挂了电话问女儿,你到底怎么导演了?
导演望着天边的火烧云,脑子里嗡嗡的,耳鸣、眼晕,头像针扎了一样疼。剧本里的文字变成画面,梦中的画面突兀的入侵大脑,她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少女的一生,看到属于另一个少女的十四岁。
“哭了?”郑宇盛惊讶道,“你确定韩舒苒哭了?”
正在看文件的李正宰猛然抬头,谁哭了?
抬手先让兄弟别开口的郑宇盛问电话那头的人,“你们现在....不是,她现在人在哪知道吗?”
李正宰直接起身往外走,郑宇盛边对电话那头说‘知道了’边跟上他。等他们俩出现在韩舒苒面前,韩舒苒已然是一张笑脸,除了眼尾还有些红晕,别的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一路飞车赶过来的男朋友仔细打量女朋友的神态,不管之前有没有哭过,现在的女朋友都是面色如常的女朋友。李正宰拉住要问话的郑宇盛,让他们闲聊,拽着兄弟出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