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没有灯火,唯有惨淡月光透过白纸窗映出微弱光亮。
褚云羲慢慢走到墙角,靠着冷冰冰的砖墙坐了下去。他解开衣衫,探手触及后心,他一直记得棠瑶在墓室中说起过,曾看到他后心有伤,而当时自己也确实摸到了一手鲜血。
然而不知为何,照理说后心带伤,他根本无法再强撑至今甚至还三次与人交手。如今触及那微微作痛之处,也只是觉得有一道伤痕,似乎已经渐渐愈合。
他转过脸望向黢黑窗棂,横横竖竖,交错如槛。院中起了风,呼呼卷过满树枯叶乱舞,窸窸窣窣应是又落了遍地。
虬曲的树枝黑影映在窗上,宛如破碎痕迹。
他在黑暗里将暗金龙纹刀鞘置于膝上,指尖抚过,冰凉坚硬。
但那是最最熟悉的感觉。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依旧是茫茫荒野,皑皑冰雪,铁甲大军旌旗猎猎,数万人勒马整肃齐声高喝:“吾皇万岁!”
声浪轰然震荡,散作漫天飞雪。
急旋的画面搅乱再搅乱,像有尖利的针扎入脑髓,痛楚难忍。他眉间紧蹙,攥住了手心。
风愈来愈大,透过窗缝呜呜作响,棠瑶本已沉睡,迷迷糊糊被那怪声惊醒,睁开眼坐起身,听了一会儿才微微松了口气。
房中一片黑暗,她小心翼翼披衣下床,循声走到窗前,想要找点破布之类的将缝隙塞住。正想回头去点灯,却忽然听到院中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她怔了怔,细听之下却又只有风声呼啸。棠瑶有些害怕,转身就想回到床上,然而就在此时,竟又有极低微的声音混杂于风中飘传而来。
像是……有人在饮泣。
压抑、痛苦、恐惧、无助……声音低弱就像是孩童一般,就在庭院方向,极为伤心地哽咽哭泣。
似乎还在哀伤呼唤。
棠瑶屏息聆听,终于发觉,窗外的声音似是在低微地唤着:“哥哥……”
她浑身发凉,甚至不敢打开窗户张望一眼,迅疾逃回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窗缝间钻出尖利风声,一阵高一阵低,棠瑶蒙在被子里又惊又骇,身上直冒冷汗。好不容易壮了胆,稍稍露出脸朝着门口喊:“陛下!”
外面却无人应答,她不敢再大声,当此危急之时,才发现自己到现在为止,竟然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惊恐之中,她只能又用被子将自己蒙住,至少暂时听不到那饮泣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闷得受不住,棠瑶才战战兢兢探出头,听了许久似乎只有风声萧萧,才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而这一夜她始终难以入睡,混混沌沌熬到窗纸发亮,困得实在不行,才想睡一会儿,却忽听外面传来欢郎惊诧的声音。“恩公怎么不见了?!”
棠瑶一惊,虽然头脑昏沉,还是强打精神爬了起来。匆匆忙忙穿好衣衫,推门一看,堂屋角落垫褥还在,褚云羲果然不见踪迹。
欢郎从厨房出来,见到她焦急地道:“我一大早起来准备生火熬粥,怎么到处找不到恩公,你看这院门都开了,他一个人去哪里了?”
棠瑶这才望到院门居然半开,落叶铺满一地,树下的马车依旧还在,唯独少了褚云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