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身缟素,眉目细长,楚楚可怜,将一纸状纸顶在头上,眼泪涟涟道:“贸然拦了贵人的轿子,小女乃是荆州贺县人!要状告当朝天子帝师巫九曜!此人势大,无论是小人家乡、还是京兆府、大理寺,无一衙门敢受状纸,州县衙门只让奴进京,到了京城却又赶小女子回州县去告状不许越级告御状!小女子为着通微帝师要修观星塔,占人田地,家破人亡,正有着通天冤情!只求贵人垂问!”
萧偃站在那里清清淡淡看了那女子一眼:“既如此,状纸呈上来。”一边又微微侧头对身侧何常安道:“赏她茶喝。”
何常安连忙亲自端着茶盘过去到那女子身侧:“这位小娘子,我家主人赏你茶喝,且先喝了,待我家主人看过状纸,你先慢慢想好如何回话。”
他笑容是天然训练过的,十分慈和而有亲和力,那女子有些受宠若惊,看已有一位侍卫过来接过状纸,拿了过去,却是单膝跪下,将那状纸展开呈在贵人面前,贵人眉目不动,一边慢慢喝了一口茶,一边看着状纸。
举子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真的是状告通微帝师?就是刚才走过去那金发的?说起来也太年轻了吧?”
“若是连京兆府都不敢收的状纸,这个贵人如何敢收?”
“你看这排场,京里藏龙卧虎,贵人多的是。”
“看这年纪,总不可能是哪位朝中大佬吧?”
“难道是宗室?不会是太子吧?”“太子才十二岁。”
“这里是护国大长公主的庄子,会不会是驸马?”
却见萧偃慢慢喝了一杯茶后,将茶杯递给一旁的何常安手里的茶盘里,转头吩咐一位护卫道:“传京兆府尹、大理寺卿过来。”
那护卫凛然握拳,静默退下,迅速分出两人,快步奔下山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这时人们才看到原来山下绿杨边,除了帝师之前那金鞍白马外,早已停了数匹马和马车,这样多的人过来,竟然之前一点动静没听到,原来是马上全都包着软棉花,只为着动静不要太大,可见其训练有素。
而且,这位贵人随口传唤,便是京兆府尹、大理寺卿!
庄子里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围成里三层外三层,但却都鸦雀无声,因为那群侍卫围着红毯边按刀站立,都是方向朝着内外,三人一组,严密守护又都神情威严,身躯笔直,背后背着劲弩,身材都一般高大壮实,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护卫,看着竟像是在千军万马杀过杀气凛凛的军爷。人群中但有人小声议论,立刻便被那些侍卫目光炯炯按刀逼视过来,立刻都噤声不敢再说话。
这许多人站着,全都连一声咳嗽都无,全都隐隐护卫着那位贵人,跪在贵人跟前奉着状纸的侍卫纹丝不动,展开端着状纸的手一下都不曾摇晃抖动。
而贵人神色冷冽,始终慢慢看着状纸,脊背端直,衣袍端整,仪态高华,未曾有一丝走形,神容俊美似世家中风华浊世的佳公子,却又偏偏有着久居人上常年威重令行的威仪。
那女子跪了许久,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有些拘泥紧张,心脏砰砰跳动,渐渐口干舌燥,手里又还拿着那杯茶水,小小茶杯轻薄如纸碧青如玉,内里的茶水带着碧色,清芬迷人,终于忍不住端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发现竟然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甘冽芳香的茶水,清醇的茶水流入口中,只如甘泉一般抚平口舌咽喉,她忍不住又喝了几口,竟将那杯茶喝完,却见那名管家又端着托盘过来,请她将那杯的空茶杯放回去,礼仪齐全得无一丝错处。
她渐渐有些自惭形秽,悄悄挪了挪膝盖,衣衫才微动,便已看到那贵人身侧的护卫目光如闪电一般看到了她身上,一直按着刀的手腕甚至微微一动似随时要拔刀,她吓得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敢再动。
却见很快山下如雷一般的几骑飞奔了过来,只见两个男子身穿着官袍,一路急奔,从山下急趋上山来,近前来便立刻下跪叩拜,口称:“臣京兆尹高襄、大理寺卿欧阳枢文见过皇上!”
皇上!
这名年轻得过分的贵人,竟然就是当今天子!
这娘子竟然拦轿告状到了天子跟前!这可是御状啊!告的却偏偏正是天子帝师!
围观着的举子们一时都有些按捺不住,窃窃私语,却又都在侍卫们齐声呼喝:“肃静!”下住了嘴,现场安静如针落可闻。
只见萧偃淡淡道:“起来吧,朕难得微服私访一次,便遇到这位姑娘拦轿告状,你们且看看这状纸。”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只见那侍卫立刻起身,将那状纸递给了大理寺卿欧阳枢文,欧阳枢文看了看状纸,脸色微变,又递给了一旁的京兆尹高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