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左思道:“从前未有,但那日却遇到一人,全程几乎不语,听小皇上喊他九曜先生,尊其为师,其人隆准深目,发金肤白,浓睫金瞳,修伟过于常人,初看明明如日之光辉,不能直视,但再一接近却只觉其人森冷,避之不及。此人听说为巫姓,亦无法相之。”
范必行喃喃道:“姓巫。”
范左思道:“此行大奇,但这位小皇帝不可小觑。我以为,若是真嫁范氏女入宫,未必能得后位,皇上总要亲政,反使我范氏一族为后妃一族后,越发掣肘。”
范必行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送范氏女为妃,已不可行,吩咐下去,八月秋闱,范氏一族四十岁以下生员,一律入闱参试。”
范左思惊道:“族里族老会不会要以违背耕读传家的祖训来和您过不去。”
范必行道:“要说祖训,范氏传承至今,没有千条也有百条,时移世易,岂能墨守成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范氏立家数千年,出过陶朱公,亦出文正公,随势而变,才是我范氏祖训的精髓。”
“科举取士之大势已无法更改,今天下读书人皆以三元及第为荣,六元榜首为天下士林首,我们还在抱残守缺,终将被淘汰。小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只以科举为重,无论是不是他本人,就算王爷有此想法,也是必然,更不用说内阁了,内阁相爷们,只会牢牢地将百官掌握在他们自己人中。皇帝需要另外一股力量来打破朝堂现有的规矩,引进世族,却又必然只能从科举进身。”
“今日裴戎云与虞可辉,是皇上立下来的千金骨,那么我们范家,就该为天下世族的千金马,一马当先了!”
范左思瞠目结舌看着范必行,范必行眼眸放出了鲜彩:“我本担心这位小皇帝为傀儡,只能从范氏女入后族,尝试入局,既然是少年英主,那此等风云局,我范家子,岂能没有一席之地?周易有云: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是时候了!”
萧偃可不知道范家两兄弟立下了范氏大船掉头的惊人举措,又在江南世族引起了多大的波澜,他开开心心行了秋猎,回宫后,听说太后心悸失眠之症仍然不愈,又去慈福宫服侍。
但孙太后却拒绝了他的随侍,听说慈福宫内,便是半夜也仍整夜举烛,灯火通明,宫人日夜陪伴太后。太后则时时念经清修,据慈福宫宫人禀报,据说每念金刚经百遍后,便能有一夜安眠,因此孙太后念经越发虔诚。她传过一次承恩侯进宫,却又听说承恩侯也生病不起,只能派了太医去探视。
萧偃这下也明白了:“是表姐?”
巫妖道:“嗯,让她天天虔诚念经去,就没空管你了,她若是继续杂念丛生,一心想着揽权,那就很难安眠。”
萧偃微微叹息:“听说时常梦到先帝以及一些宫中旧人。”
巫妖淡道:“从前亏心事做太多了。”
但毋庸置疑,承恩侯生病,孙太后潜心念经,后宫压力瞬间减轻,萧偃确实开始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前朝,端王为辅政大臣,行猎回来后又陷入政事之中,却也经常命人请了小皇帝来,教他军政之事。
但到底是外臣,管不到内宫。禁宫里无人拘束,萧偃频繁出宫,很快便将山庄和金瓯坊那边的房子摸得熟透。
这日祝如风却是递了帖子进来:“虞可辉找到了安国公府,央求安国公帮忙递话给皇上,安国公不敢擅自做主,便只指引他,只说这金瓯坊这边的宅子是九曜先生的,九曜先生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因此他递了帖子过来,求见九曜先生。”
萧偃伸手要看帖子,巫妖却又拦了下,先接过那帖子看了眼,才转手递给他。
祝如风看巫妖如此谨慎,着实有些汗颜,萧偃却纳闷:“携弟前来?这是一个得了官还未足吗?”
巫妖道:“应是有别事,我见见他吧。你不要出面,在屏风后即可。”
祝如风领了命下去,不多时果然引了虞可辉进来,他身后带着一位碧衫少年,形容尚幼,但才进堂内,便只觉得室内生光,那少年韶颜稚齿,肤光胜雪,明珠生晕,眉目之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只是随着兄长行礼,一言不发。
这下便是在屏风后的萧偃也认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位绝色少女。
虞可辉已深深作揖:“巫先生,行宫一晤,学生便分外仰慕先生风采,今日冒昧来访,却是为着吾妹。”
巫妖坐在堂上,只命他坐下看茶:“虞公子请坐,虞小姐也请坐,有事请直说无妨。”
虞可辉倒也简洁直接:“永阳太守季梦录,为内阁季相之表弟,之前强行欲聘吾妹,趁我不在家,派人至家门硬扔下聘礼,大肆宣扬已与我家定亲。我无法可想,只能带妹进京,寻求帮助,幸而前些日子得了皇上赐官,只是权相势大,我等仍心忧不得安,只能来求巫先生,给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