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道:“此事论起来皆是你御下不严,管教失度,不管是真有人挟私报复,还是邪祟作乱,都是你未曾约束,过于纵容之故,又能怪谁?”
丽太妃颤着声音:“臣妾只听凭太后娘娘罚我,无论什么我都认了,只是英粹宫我是万万不敢住了,还请皇上、太后娘娘体恤,换个住处。”
孙太后微微一叹,似是十分怜悯:“罢了,看你也是吓得狠了,这脸都小了一圈,只如今这西六宫都满了,你若是要住,只能和别的姐妹们挤一挤……”
丽太妃忙道:“我愿意!”
孙太后这才道:“那就去静安宫,和静太妃一块作伴吧,只是你这御下不严的罪过,还得罚,就罚你禁足一月,抄经十本,供奉佛前,诚心悔过才好。”
静太妃一贯懦弱,想来也不会说什么,丽太妃连忙起身谢恩。
萧偃看打发了丽太妃,便也起身回宫。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白日已经放晴,淡淡春光下,庭中绿树发了不少嫩绿的叶芽,天光明媚,使得云影分外荡漾。
庭院内却是何常安带着几个内侍和几个僧人正在搭法台。一个少年和尚静立在树下,月白僧袍,朱红佛珠,瘦骨珊珊,气质出尘,正是代帝出家的祁垣,他已剃度受戒,剃掉头发,却越发显得他眉目宛然,犹如墨笔画就那一股天然清华之气。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萧偃过来,上前深深稽首:“臣见过皇上。”他没有再自称奴才,也没有自称贫僧,只是口称臣。
萧偃有些意外,一边向书房行去一边问他:“你怎么也进宫了?是和国师一起进宫的吗?”
祁垣跟在后边,回道:“是与普觉师兄进宫做法事,师兄还在英粹宫,让臣带人先过来皇上这边做好法事准备。”
萧偃点头,又问:“在宝光寺可习惯?正好前几日得了串珊瑚蜜蜡佛珠,朕想着可以赠你,便让他们留着呢。”一边叫何常安:“何大监,去把前日得的佛珠拿来给普澄法师。”
何常安连忙小跑着亲自去库房拿佛珠。
祁垣道:“谢皇上恩典,寺里安稳清静,很适合修行。”
萧偃微一点头,已迈入书房内,却看到书案上供着一个白玉扁花瓶,瓶里插着几枝带着绿叶的菩提花,花穗洁白如宝塔状,叶片碧绿,清雅之极。
“宝光寺的七叶菩提长了千年,花开如塔,盛放如云,臣清晨摘下这最美最干净的一枝,供在佛前,诚心诵经九遍,才带入宫来,敬献皇上,祈求陛下百病不侵,邪魔不近。”
萧偃眉毛舒展开来:“卿有心了。”
祁垣面色沉静:“昔日我年幼无知,侥幸进宫伴驾,看皇上对身边宫人内侍,逆来顺受,不发一言,对皇上多有误会,如今时移世易,轮到我身处不堪,方知人世间有诸多不得已。皇上冲龄践祚,不能自主,却能韬光养晦,向曲中求全。思之过去种种冲撞之处,祁垣深感愧悔无地,陛下器量宽宏,深恩似海,祁垣日日只思想,如何报效皇上深恩。”
萧偃不意祁垣突然坦诚剖白起来,转头看了看他,想了下道:“朕倒也不是一开始便如此,昔日刚入宫,确有许多不习惯之处,但一旦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朕身边的奶娘、教养姑姑、内侍总管们,谁都能将我关入静室独处,不掌灯烛,只说让皇上败败火,静思反省,一关就常常几个时辰。”
祁垣有些震惊抬起头来,却又想起不该直视圣颜,又重新低下头去,萧偃微微有些自嘲:“哪有什么天生的帝王风范,巍然如山呢,不过是训狗驯鹰一般驯出来的。卿既已知道曲则全的道理,可知这修行对你大有裨益……朕倒不是图你什么报效不报效的,你那情况,宫里不好藏,出宫于你更好,不必再想别的。国师佛法精深,你好好跟着他学些本事……”
祁垣垂睫应道:“臣遵旨。”
萧偃过了一会儿,徐徐道:“度人者,先自度。”
祁垣身躯微微一震,似有所悟。萧偃已转身在书架上找书了,何常安已从外边捧了一匣子佛珠过来,一边笑着道:“奴才看到外边普觉国师的法驾过来了呢。”
萧偃转头命何常安将佛珠给祁垣,一边道:“去御膳房传些甘草紫苏水来,给诸位师父们解渴。”
何常安应了又命人去传话,果然看到外边来报,普觉国师到了。
萧偃坐御榻上,看普觉国师过来拜见,便问普觉国师:“国师适才从英粹堂过来,可对那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普觉国师从容道:“伤者受惊吓过甚,已成痴儿,贫僧观那伤口附近似有怨气缠绕,此为宿怨,戾气所化,无法化解,且其因果已偿,命其出宫归家,慢慢调养,尚有可能恢复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