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几朵白梅原本早就被揉得残缺,一阵细碎雪花光芒在上头浮起,然后收入了花朵内,枝上白梅仿佛得了冰雪的精华,瓣瓣绽放,风骨清举,莹润光鲜,之前那些被揉出的皱痕已消失不见。
萧偃低头看着那白梅和那支洁白诡异的骨手,有些愣怔。
巫妖的死灵魂体,双手都是森然骨爪,巫妖只以为他吓到了,将骨手缩回,心想着等魂体修复得差不多,大不了幻化个让小孩子能接受点的手指,他又看了眼少年的手,少年纤细的指尖已冻得通红,仍捏着梅花枝,白皙手指与如玉花瓣相映,充满了生命力。
巫妖道:“戴上我的魂匣,从门口走进去,没人能看到你,然后找到那孩子在的地方,让他拿着这枝梅花,就能让施刑者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已完成工作,让他一直捏着这枝梅花,这是个短期的幻阵,三天后会失效,应该足够他躲过刑罚了,剩下就看他的演技了。”
祁垣被紧紧捆缚在窄小简陋的木床上,下衣早就解了,一旁的刀子匠正在将锋利的弯刀放在滚水中消毒,他身旁的学徒显然早已司空见惯,过来给他嘴里塞了木条,然后面无表情叮嘱他:“忍着不许叫,叫了到时候气泄了,活儿做得不漂亮,你一辈子都得漏尿,宫里不会留你当差,只能去做苦役。”
祁垣紧紧咬住那根木片,想着母亲握着他满眼泪水:“五官儿,活下去,活下去,你妹妹还要你照拂,一定要想法子活下去。”
刀子匠哼了声:“好了,压好腿,掌好灯。”
一个小学徒过来替他固定双腿,另外一个掌好了灯,蚕室里没有风,屋檐几乎要压下来一般地低仄,祁垣几乎呼吸不过来,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却又睁大了眼睛,牢牢盯着那把弯刀,他要看着,他心想着。
然后他的眼睛睁大了,他看到厚重的棉门帘揭开了,萧偃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立刻就和他对上了。
傀儡小皇帝还是那样脸色苍白孱弱的样子,他拥着银狐皮毛,从学徒身后轻巧走过来,然而学徒却恍若不觉。
萧偃径直走到了他的床头,然后将笼在袖中的一枝梅花放在了他被捆在床头的手掌里,示意他握紧。
他下意识握住了那枝微微还带着体温的东西,鼻尖闻到了一丝梅花的清香,空气中还有着萧偃身上带着的雪的凛冽之气,还混杂着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味。
他微微睁大眼睛,嘴巴里还塞着木条,说不出话来,他还来不及替光着腿任人宰割的自己难堪,但却被接下来一幕给震惊了,房里的刀子匠和两个学徒仿佛没有看到金尊玉贵的小皇帝进来一般,仍然还在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们的事——见了皇帝不拜,那是立刻能杖毙的,哪怕那是个众所周知的傀儡。
刀子匠身上穿着黑衣,眼袋下垂,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满脸漠然中带着些疲色,他拿着刀子,垂下头来盯着祁垣双腿根一会儿,祁垣清晰地看到他双眸忽然恍惚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收了刀子,将刀子掷入了一旁的水桶中:“好了,包扎吧!”
两旁的学徒立刻上来,给他撒上药粉包扎起来。包扎好后,交代祁垣几句,三日后不能动弹解绑,水米不进,避免感染,这才掀了帘子出去了,全程仿佛根本屋里没有外人,更仿佛没注意到对方丝毫未损,完好无缺。
祁垣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了,转头看着萧偃,萧偃神情仍然很平静,但眼睛里带了一丝释然,他伸手按了按祁垣捆着的手里的梅枝,声音很轻:“拿好了,别扔了——谁都别说,瞒好了。等你当差,我会想法子调你到紫微宫。”
他没有敢逗留太久,快步离开,巫妖事先提醒过他的时间只在一刻钟内,混淆人认知和记忆的幻术其实是高级法术,对从前的他来说施法不难,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其实并不是非常有把握。
萧偃来去仿佛一场梦一般,只有白梅的清香充满着小小的房间内,祁垣茫然躺在那里许久,得出了小皇帝想必收买了刀子匠的结论。
果然三日后换药,学徒们仍然仿佛看不见他的异样,解开他扶着他走了几圈,又喂了粥水,离开了。
之后在漆黑无风的蚕室里整整三十日,祁垣一直捏着那枝梅花,白梅独有的清香一直陪伴着他。
第6章 悟法则
回到房内的萧偃很快就病倒了,夜里昏昏沉沉发起热来,伺候着的内侍们全都吓坏了,御医再次被请了进来,里外奔忙着。
巫妖有些意外,想来萧偃应该是今日站在雪地里太久着凉了。但他目前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为了避免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更伤了对方而稍微离开他远了些,但是因为他的魂匣在萧偃身上,他源源不绝地从萧偃身上吸收到了浓厚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