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薄声放慢车速,从互相依偎的两只小流浪猫旁边离开。
外面已经开始落雨,稀稀落落坠下,氤氲着蒙蒙雾气。在约定好的时间中,谢薄声顺利抵达画展。今日开设画展的是他某位朋友,谢薄声带了花束。他起初打算独自过来,但他同事沈岁和的女友颇为喜欢这位画家,想要一个画家的签名。
这不是什么大事,顺水推舟,谢薄声和同事沈岁和约好,让他带着女友来,由谢薄声引荐,让双方见见面,还可以一同喝杯咖啡。
画展看完,咖啡喝完,也到了中午。沈岁和起身,笑着说他订了餐厅,希望谢薄声能一块儿过去吃个饭。谢薄声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阴雨连绵,咖啡厅的玻璃门上贴了一只慵懒的布偶猫贴纸,不知为何,谢薄声猛然又想起地下停车场那只听起来快要断气的小猫崽子。
“不用,”谢薄声说,“不打扰你们约会,我先回家,还有些事要处理。”
告别二人后,谢薄声没有直接回家,雨水越下越大,他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明天下午才有课,在这段时间中,他不打算出门活动——下雨天,是最适合独自在家中阅读、观影的时间。
意外的是,在这个季节,还看到有卖桑葚的,谢薄声买了些。他有轻微强迫症,购物时,同类别必定要双数,买了桑葚,那就要需再买另一份水果来完成双数。最终采购完成,路过卖饮料的区域,谢薄声口渴,买了水,又顺手凑一瓶无乳糖的舒化奶。
回到地下停车场时,谢薄声没有再见到那两只猫。
想想也是,流浪猫么,居无定所,在这边买房的都是大学老师,学校中有餐补,大部分人都在学校食堂中吃饭,很少有人如谢薄声般动手做饭。或许也因此,这个小区中的流浪猫并不多见。
这是谢薄声搬到这里的第二年,也是他被这所大学聘请的第四年。
尚不到三十岁便升为副教授,难得又是才貌双全。两月前,有人悄悄拍了谢薄声的照片发到网络上,热度颇高。
实际上,对于谢薄声而言,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噩梦。他醉心学术与教学,不喜张扬,在“走红”的时候,他不得不忍受走在校园中会被人偷拍、购物时也会被收银员惊喜地问“哎你是网上特别火的那个年轻教授吧”等等之类的话。
也正因此,谢薄声已经两月不去食堂用餐,除却必要的学术交流和授课活动外,基本不踏出房间。偶尔出门,也戴口罩,武装自己。
庆幸的是,网络上的热度来也快,去也快。在谢薄声明确表示自己不想被打扰后,又经历了大约一两周的网络批评,现如今,在他上课时,不守课堂秩序、偷偷拍照录视频的学生少了许多。
他本该乘电梯上楼,恰好收到快递员的电话,对方没有门卡,无法进入单元楼,现在就在一楼门外,等待送东西。
谢薄声拎着东西过去,签收完文件后,忽然又听到那种细微的喵呜声。
一顿,谢薄声将笔还给快递员:“谢谢。”
他耳聪目明,在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中,精准无误地判断出猫咪声音来源。还有细微的、易拉罐滚动的声音。待快递员离开,他循声而寻,最终,在花坛旁侧,看到一只正在不停颤抖的易拉罐。
谢薄声一手拎着购物袋,犹豫良久,才俯身,微微屈膝,去看这个会喵喵的易拉罐。
他又看到地下停车场遇到的小花猫,猫猫头卡在中间,只露出毛绒绒的小尾巴,还有两只努力往后伸、有着粉红色肉垫的白色、带黄斑点的后爪。
许是察觉到有人来临,被卡在罐头中的小花猫惊慌失措地翻滚挣扎,可惜笨头笨脑,仍旧一头撞到易拉罐底部,不知是痛还是怕,它终于发出可怜又慌乱的叫声:“咪呜,咪呜。”
谢薄声:“……”
他环顾四周,没有瞧见大白猫的身影。
居住在这个小区中的大多都是同事,业主群中,也经常会有人发布救助和领养流浪猫咪的消息。犹豫许久,谢薄声空出一只干净的、盛水果的塑料袋,套在手上,当做一次性手套,隔着,轻轻捏起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中翻出的罐头,里面一头栽进去的小花猫挣扎得更激烈了,咪呜咪呜尖叫。
小猫崽子的尖叫就像十只毛茸茸的鸡崽子,又像弱化到千分之一的人类婴儿哭声。
谢薄声说:“别叫了,不吃你。”
怎么叫得像要被炖了似的。
小花猫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空罐头中,仍旧叫,不过声音弱下去,只有无力而难过的乌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