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仑啧嘴道:“瞧你聪明的紧,怎么有的时候跟个榆木疙瘩一般的不开窍;不妨告诉你,正是因为如此,事情才难办的紧。你想想,除了我提督的奋武营,其余十一营提督会作何想?你进京营,他们怎么办?他们难道会主动给你腾个位置?我和老爷子难道无端的便剥了一人的官职让你替代?事实上,定国公早已出手,在你未回京之时,徐光祚便在梁园宴请京营侯爵伯爵们,说是聚在一起喝酒听戏,其实便是煽动他们抵制你进团营。老爷子这两天情绪很不好,因为你的事,很多跟随老爷子的勋戚将领转而投向徐光祚怀抱,好事却成了坏事了。”
宋楠浓眉深锁,起身踱步,这件事居然会演变成这个棘手的局面,倒是之前始料未及;想想倒也不难理解,谁愿意自己的地位受到撼动,当明摆著自己有资格提督团营之一的时候,除张仑之外的十一侯爷自然是人人自危,定国公只需添把火,便可让这些家伙们抱团起来抵制自己了。
“皇上怎么说?我想皇上定会单独召见老爷子询问意见。”宋楠停步问道。
“上午早朝之后,皇上确实召见了老爷子,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你提督团营之一,但皇上也很为难,毕竟团营提督们也无过错,换了谁都没什么理由。且早朝之上,徐光祚也隐晦的上奏说,赏功罚罪自然是天经地义,但无过之人却是不应受到责罚的,这话意便是提醒皇上不能随意剥夺无过之人的团营统帅之权。”
宋楠有些无语,他倒是不介意踢走一个什么侯爷让自己替代,这些团营的提督们霸占着位置十几二十年,无寸功立下,完全凭着祖荫的尊显爵位便可直入团营领军,宋楠自然是不会对他们假以辞色。但问题是,勋戚贵族虽逐渐没落,却是大明朝最顽固的一股力量,也是皇家最信任的一股力量,皇上不会轻易的便会得罪了他们,自己虽也算是勋戚的一员了,但新勋戚势必威胁到旧勋戚,遭受集体的抵制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事虽难以处理,宋楠却没打算退让,军权是最核心的权力,虽然锦衣卫衙门是皇上心目中的核心机构,但跟内外廷以及京营的权力相比,还是差了一截,锦衣卫对于朝政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参与决定之权,它只是皇上养的一条狗罢了。
更何况,这次宋楠调集剿贼的主力乃是边镇的兵马,江彬和许泰都立下战功,自己身为主将,若是不能获得该有的回报,那江彬和许泰势必也无法获得相应的升职封赏,事实上回京途中,江彬和许泰不止一次的暗示宋楠,想请宋楠帮忙,这一次能将他们调回京城入京营任职。
统帅京营是大明朝武官们的终极梦想,宋楠不想让他们失望。
见宋楠神色凝重,张仑道:“妹夫,老爷子的意思是,要不然这一次先缓一缓,皇上这一次若不能给你妥善的安排,心中也必是有愧意的,团营提督的几个老家伙也活不了几年了,只要这份功劳仍在,便不愁进不了团营。”
宋楠心头失望之极,弄了半天,张懋便是要张仑给自己带这句话来,要自己别闹腾,想必因为此事,团营提督离心倒向定国公,让张懋感到了危机感;在英国公的地位和利益受到威胁之时,选择牺牲自己是最好的选择,这便是丢卒保车之策。
张仑看出了宋楠眼中的不悦,忙道:“老爷子说了,要不然推荐你先领中军都督府佥事之职,那也是二品的军职,虽在徐光祚之下,但他也不敢拿你如何,而且此职也只是个过渡,一点团营出缺,便大事可为了。”
宋楠心中冷笑,五军都督府跟京营如何能比,五军都督府分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府,乃是以京城为中心名义上统帅各都司卫所的兵马的总领机构,但实际上在永乐帝时便已经大为削弱,五军都督府有统兵之权却无调兵之权,而调兵之权落到了兵部手中,从此和兵部相互牵制,互相掣肘,成为勋戚和外廷角力之所。
更何况,即便是中军都督府,统帅的兵马也并非京城中的兵马,而是京畿左近的十几处卫所兵马,不属京营范畴;而张懋推荐自己去担任的却是个中军都督府的佥事,连提督都不是;据宋楠所知,中军都督府的提督正是新宁伯谭佑,亦即是说自己若封为侯爵,却要在一个伯爵之下当副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知道是张懋老糊涂了,还是明知自己不会答应,故意随口一提,事后便可说是自己不愿赴任,而非他没有尽力了。
宋楠慨叹着人的势利,虽很久以前便没没打算借国公府之力上位,很久以前便明白一切要靠自己的道理,但此刻还是感到一丝失落,毕竟虽娶了小郡主,成了国公府的女婿,但在张懋眼中,自己还是可以牺牲的对象。
“宋楠,说老实话,我觉得老爷子这个提议甚为不妥,其实我跟老爷子提了个建议,却被老爷子驳回了。我本打算让出奋武营提督之职,反正我是团营副总督,又领着神机营,将奋武营让出来给你统领倒也成。”张仑知道宋楠很不开心,低声道。
宋楠看着张仑道:“小公爷,你人很好,当初我便说了,你是我宋楠一辈子的朋友;我相信你是发自真心的想帮我,但我岂能从你手中攫取职位,那岂不是教人笑话。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小公爷回去后替我向老爷子问好,感谢他为我操心,但我却心领了。”
张仑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后厅帘开,小郡主捧着绣给张仑的披风出来,兄妹二人叙话之际,宋楠已然悄然退出厅堂,小公爷走时,忠叔传了宋楠的话来告罪,说身子不适,不能来送了。
张仑自然知道宋楠心中的不开心,叹着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