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英国公府的家丁仆从将四周给围了起来,不许外人接近这里,生怕搅扰了张仑与张懋。
“爷爷,爷爷,您醒醒啊,孙儿还需要您教导……”
张仑忍不住在张懋身边低声哭泣起来。
“嗯……”
一声低微而又绵长的声音在张仑耳边响起,不是昏死过去的张懋又是何人。
正在哭泣的张仑陡然之间听到了张懋的呻吟之声,顿时脸上一喜向着张懋看了过去。
此时张懋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平日里充斥着精芒的双目这会儿却是多了几分浑浊,看着张仑脸上的泪珠,嘴角露出几分慈祥的笑容,努力的伸手去帮张仑将脸上的泪珠擦去。
“傻孩子,爷爷不是教过你吗,男儿流血不流泪,我张家的子孙,只会流血,不会流泪……”
张仑颤声道:“爷爷!”
张懋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有鲜血渗出,而张仑看到这般情形,脸上满是紧张与担忧害怕之色道:“爷爷,您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了,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张懋一脸慈祥的看着张仑,轻笑一声道:“傻小子,凑过来,爷爷有话同你讲。”
张仑忍着内心的不安与担心,缓缓的凑到张懋身前,而张懋则是在张仑耳边低声道:“小子,爷爷告诉你,只有爷爷死了,英国公府的荣宠才会长盛不衰,所以爷爷是故意的……”
话没有说完,张懋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而张仑听了张懋在其耳边的一番话,整个人直接就呆住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抬头看向张懋的时候,正好看到张懋眼眸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笑意以及狡诈,可是张仑心中却是生出一股悲伤。
他是张懋一手培养出来的下一代的英国公,是英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如果说先前被张懋的重伤给惊的乱了心神的话,那么这会儿张懋在其耳边已经将话说到了那般的程度,张仑要是还不明白自己爷爷的算计的话,那他就真的枉费了张懋多年的培养了。
可是越是明白张懋的算计,张仑心中越是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悲伤。
“爷爷……”
张懋冲着张仑缓缓摇了摇头道:“莫哭,记住爷爷的话,以后英国公府就交给你了。”
张仑心中一惊,几乎是本能的道:“爷爷,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张懋笑道:“放心,爷爷不会死的,再没有见到天子之前,再没有完成爷爷的心愿之前,爷爷肯定会吊着那一口气的。”
说着张懋再次口中吐出鲜血,又一次的陷入到了昏迷当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辅的声音隔着英国公府的仆从传来道:“张仑,快,李桓大人来看老国公了。李大人一身医术精湛,定然能够救治老国公,快让李桓给老国公看看。”
听到朱辅这话,张仑登时眼睛一亮,豁然起身向着李桓看去。
此时英国公府的仆从已经让开了道路,李桓看到了满脸泪水,眼睛通红的张仑,可想而知,张仑必然是刚刚哭过一番。
能够让张仑伤心至此,很明显,张懋的伤势肯定非常的不乐观,否则的话,张仑也不会这么的伤心。
张仑冲着李桓一礼道:“李大人,还请你救救爷爷,我英国公府上下将感激不尽。”
李桓冲着张仑点了点头,一边向着英国公走过去一边道:“小公爷尽管放心便是,老国公为国杀敌,遭此不幸,李某心怀敬佩,定然会竭尽所能,救治老国公。”
说话之间,李桓已经行至张懋身前,看着躺在那里陷入到昏迷当中的张懋,李桓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张懋那身上的十几支箭矢上面。
本来没有见到张懋之前,李桓还以为张懋的伤势应该没有那么严重才是,可是真正的看到张懋身上那插着的十几支箭矢的时候,就是李桓也忍不住为之色变。
十几支箭矢不用说大半都被其身上的锁子甲所阻挡,可以说这些箭矢带给张懋的最多就是皮肉伤而已。
但是其中一支明显是弩箭所射出的箭矢,竟然没入了英国公的左胸之中,只看那箭矢没入胸膛的程度,李桓就知道这一支箭矢怕是已经刺穿了英国公的肺叶。
这会儿张仑在一旁道:“爷爷方才又醒了一次,只是刚刚说了几句话就一阵剧烈的咳嗽,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听张仑这么一说,李桓也是确定了张懋的伤势,正是肺叶受创所致。
这等伤势可是一点都不轻,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必死的重伤了。
哪怕是单单这一处伤势便足够要了张懋的性命了,更何况张懋身上还有几处重创,只看这一身伤势,李桓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的伤势竟然会出现在有着众多亲兵护卫的英国公身上。
可以说不是亲眼所见,李桓绝对不敢相信。
看着那一支支箭矢,李桓也不禁沉默了。
他纵然是医术不差,但是也不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啊。
张懋这伤势,怕是也只有仙神下凡才能救了,至于他,至多也就是能够吊着张懋的性命,让其交代一下后事罢了。
一旁的张仑可是一直都在注意着李桓的神色变化的,当他看到李桓的神色变得凝重无比的时候,张仑一颗心也是忍不住沉了下去。
朱辅同样是看到了李桓的神色变化,忍不住道:“李大人,老国公他的伤势究竟如何,李大人你医术惊人,必然能够救醒老国公……”
李桓闻言,看了看朱辅,再看看张仑,苦笑一声道:“两位,请恕李某无能为力,老国公他的伤势实在是太过严重了,纵然是李某也是束手无策。”
“什么!怎么会这样,老国公……”
朱辅忍不住一声惊呼,看向昏死过去的老国公,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伤感。
张懋一向是他们这些勋贵的主心骨,有什么事情的话,他们都是寻张懋拿主意,可以说这数十年来,正是张懋稳住了他们勋贵集团的人心,否则的话,可能勋贵集团早就被文官集团彻底的分化了。
如今张懋遭受如此重创,若然身死的话,朱辅真的不敢相信,没了张懋这主心骨,他们这些人将来又给如何。
深吸一口气,李桓向着张仑道:“老国公一时之间还没有什么,只是……只是怕也坚持不了太久,我可以暂时唤醒老国公,看老国公可还有什么心愿。”
张仑想到方才张懋的那一番话,深吸一口气,向着李桓点了点头道:“如此还请李大人帮我唤醒爷爷!”
李桓点了点头,伸手在张懋身上连点了几下,一股股内息注入张懋体内,激发其体内生机,很快就见张懋幽幽的醒转了过来。
当张懋睁开了双眼,看到朱辅以及李桓的时候,嘴角努力的露出几分笑意颤声道:“成国公、李大人,老夫怕是不行了。”
朱辅颤声道:“老国公,您长命百岁,千万不要多想啊。”
李桓点头道:“成国公说的对,老国公不要多想才是。”
摇了摇头,张懋笑道:“老夫这一生什么场面都见过,早已经看破了生死,早一日死,晚一日死,于我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心中尚且有一些话,希望能够说于天子。”
说着张懋的目光落在了李桓身上。
李桓一愣,当即反应过来道:“老国公放心,陛下此刻就在腾襄四卫营驻地之中,据此不过数里远,老国公若是要见陛下,我等随时可以带老国公前去。”
张懋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冲着李桓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着张仑道:“仑儿,莫哭,带爷爷去见陛下。”
张仑泣声点头。
李桓看着被抬起来的张懋,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先前在景蓝殿之中见到张懋的时候,张懋尚且还身体康健,犹如常人一般,不曾想也就是半天时间,再见之时,英国公竟然已是这般的模样,当真是世事难料。
在李桓的带领之下,十几名英国公府的亲兵护着英国公向着腾襄四卫营方向而去。
就在即将进入腾襄四卫营驻地的时候,躺在门板之上的英国公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又一次的昏死过去。
张仑忍不住痛哭。
李桓连忙搭在张懋的脉搏之上,发现张懋脉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这让李桓面色一变,因为这意味着张懋的生命在发飞速流逝,若是不采取手段的话,别说是见到天子了,只怕都撑不到腾襄四卫营驻地。
就见李桓探手在张懋身上几处穴位连点,一股股内息再次注入张懋体内,总算是吊住了张懋的性命,但是李桓却是不敢再次激发张懋体内最后一丝生命潜力,否则的话,怕是苏醒之后若然昏迷,就真的再没有机会醒来了。
李桓冲着张仑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暂时吊住了老国公的性命,但是至多一炷香的时间,老国公不管醒不醒,都会支撑不住。小公爷还是想一想,等下还有什么话要同老国公说吧。”
张仑努力的冲着李桓点了点头,只是死死的抓着张懋一只苍老而渐渐的变得冰凉的大手。
张仑知道,张懋的手变得冰凉正是因为其体内的生命力在一丝丝的流逝,就如李桓所说的那般,怕是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英国公出事了!”
刚刚歇息的朱厚照听着谷大用一路跑过来口中喊着的话,不由得一下子从床榻盒子上坐了起来。
脸上满是愕然之色,看着跑进来的谷大用沉声喝道:“谷大伴,你喊什么,英国公怎么了?”
别看先前朱厚照得知长兴侯冯海带兵入京的消息之后怒骂张懋废物,连个长兴侯都看不住,但是骂归骂,可是朱厚照也知道张懋存在的意义。
张懋在,就代表着勋贵集团还有一个主心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他这位天子抵挡来自于文官集团的压力。
哪怕是这次张懋差点坏了事,朱厚照也只是记在心上,并不打算将张懋怎么样。
这会儿谷大用大喊大叫,不得不让朱厚照心中生出好奇。
谷大用喘着气道:“前面刚刚传来的消息,英国公张懋带领四勇营的将士入京了。”
“什么,他竟然敢调兵入京!”
本身就因为长兴侯冯海私自调兵入京而对京营生出忌惮的朱厚照这会儿听到英国公张懋竟然无诏调兵入京,自然是勃然大怒。
哪怕是他知道张懋调兵如今可能是为了救驾,但是朱厚照心中本就对私自调兵有了一个疙瘩,这会儿张懋再来这么一下子,朱厚照的心情可想而知。
谷大用只看朱厚照的神色就知道朱厚照为何如此,不过还是道:“陛下,英国公调兵入京刚好堵住了叛军逃跑的路线,老国公亲自上阵杀敌,亲冒锋矢,力战不退,却是不曾想竟被叛军以弩箭射中,如今……如今……”
朱厚照不由一愣,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张懋私自调兵入京的事了,愕然的道:“你说张懋他被叛军以弩箭射中了?”
谷大用点头道:“正是如此,据说已经是命悬一线,临死之前想要见陛下一面,有话同陛下说,此刻正由李桓兄弟护着前来见陛下。”
英国公到底是勋贵之首,皇家的股肱,自朱厚照登基之后,英国公也是一直站在他这位天子一边,很多时候都是对其力挺,这会儿闻知张懋竟然重伤将死的消息。
朱厚照毕竟还是那个至情至性的天子,这会儿心中对张懋的恼怒以及不满早就烟消云散了,忙不迭的起身下床,一边穿上鞋子一边道:“人呢,英国公人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李桓的声音:“陛下,英国公求见!”
房间之中,朱厚照已经冲到了门前,可是脚步一顿,脸上满是犹豫与挣扎之色。
而张仑看到房间之中没有动静,哪里不知道这是天子在生他爷爷的气,想起爷爷先前交代的一番话,登时拜倒于地冲着那关闭的房门砰砰叩首,哭着喊道:“陛下,爷爷……爷爷他快不行了,临终之前只想见陛下一面,,您就见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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