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士兵拿出器械,挖坑,挖石头,砍木头,脚埋进深深的泥浆中,浑身沾满了灰尘,用锄头挖开乱石,铺展着路面。
暴雨淋漓,风雨无情,坑底里积满水,但马上要舀出去,士兵们手臂和肩膀沾满了血水,黄土几乎没到腰腹附近,泥土糊得五官一片模糊。
蔺泊舟眉眼沉郁,片刻,翻身下马。
随从惊讶:“王爷——”
不止他,人群中也有了微妙的震动。
他们意识到什么:“王爷金枝玉叶,身子尊贵,这种事情让属下们来做,请王爷——”
蔺泊舟手中的马鞭被轻飘飘地甩了出去,他走向泥坑旁,拿起铁锹将路上的泥土刨到一旁,衣裳被暴雨打湿。
这是王爷。
这是皇族。
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竟然在和士兵一起挖泥坑!
侍从哽咽着上前拿起器械,脚陷入泥水中,刨开挡住去路的泥土,雨幕中的身影一片模糊。
雨淋在脸上,冷的有些麻木,孟欢视线里这些人都看不清了,以为是雨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热意微烫。
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悲伤的感觉充盈在胸腔内,让他鼻尖泛着酸涩。
孟欢也说不清这是什么,这是他行军这么久来最感到悲伤的时候。
不多时,驰道修缮完毕,蔺泊舟站路旁目视马匹陆陆续续通过,他一身的衣裳沾满泥水,瘦削的脸侧也沾了泥点,眉眼漆黑,确认驰道无误后,转身往他的马匹这边走。
一身的污泥,发缕也乱了些,先前端雅万方的长目眯着,竟然莫名带了几分野。
片刻,他途经孟欢身旁时,脚步似乎顿了下。
“走吧。”
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往前。
他骑上马,随从回到了部队之中,身影越来越远。孟欢还有点儿发愣地看他的背影。
身旁,祝东声音钦佩:“我们王爷可真懂人心。这一手玩下来,咱们军营就有魂了。”
孟欢迟缓:“啊?”
“咱们这支临时编建的军队,很多都不是王爷的兵,心里对王爷未必真心呢。现在,他们知道王爷真心爱戴,真心体谅,兵将们便会更加忠诚于他,”祝东是个理性的人,“我们王爷是干大事的人。这雨下得好啊,就让这雨,把大宗的沉疴都冲走吧。”
孟欢启唇,清澈的眼眸斜去看他,似乎有很多复杂的话想说。但他又说不出口,只是望着绵绵的雨幕,画面不断在眼前回溯。
他唇瓣微微咬合,眼睛明亮。
看见其他人陆陆续续行进。
他语调轻快,浑身少年的清爽气:“我们也走吧!”-
营寨内埋锅造饭,牛皮挡住了风雨,一片清冷潮湿的环境,士卒们凑在一起说话,氛围似乎轻松了很多。
他们看见王府的人,没有先前那样陌生,甚至会点头行礼。
“这就是人心。”祝东语气笃定。
“……”
孟欢忍不住笑了一声。总觉得他们把蔺泊舟太妖魔化了,好像他没有人性,无论做什么都是靠着智商和理性在干一样。
不过孟欢嘛,心情好,不想和他扯白,回到营帐后偷偷擦干净身子,换了干净衣裳,这就到篝火堆旁边烤火。
祝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猪肉:“这是王爷从附近村民家买的猪,说我们冒雨赶路辛苦,犒赏我们的,刚杀出来分到每个营帐,”祝东满脸满足的笑容,“真香!”
孟欢美滋滋跑去打猪肉汤,不过因为他来得太晚,锅里的肉都被人旋完了,只有一些油猩汤水。
孟欢撇了下唇,憋屈地打了一碗汤。
他满心不爽的喝汤时,前方走过一列兵马。
喝汤的手顿住。
孟欢记得,现在他们快要到山海关了,从山东调来的班军也加速赶到,在此处和蔺泊舟汇合。
为首的男人脸带刀疤,眉头沟壑深深,表情非常的暴躁,同样也被风雨淋得浑身湿透。
他快步往前走,背后跟着一列兵,一些兵扛着宝箱和礼品,还有几个兵,用破烂的衣衫裹了几个姿容清丽的美女。
“……”
孟欢脸色一变,视线挪了过去。
那几个美人,穿的素净,但明显在军中受到优待,脸庞白净红润,像是农家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这下雨□□裳没打湿,估计坐的还是马车,目光含羞带怯,低着头从营寨走过时,不少士兵抬头看她们。
——确实很漂亮。
——但他们走去的方向,也确实是蔺泊舟的营帐。
操。
“咔嚓。”
孟欢听到自己指甲刮在瓷碗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