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微微一扬,秋山真之冷哼道。
“天朝专指中国,满清鞑虏岂是中国之人?我日本千年来世受中华之教化,日本、朝鲜于中国同文同宗,千年以来是为一体,又岂是满清鞑虏所能相比?昨日中国沦于满清之手,今日日本将沦西洋之手,我等虽知日人,亦知“春秋之义”,亦深知,东洋之危机系在中国之衰落,中国之衰落源于满清鞑虏之愚民,之奴役,故而,谋求中国之光复,非仅中国之责,而系东洋有识之士之责任!”
秋山真之的话说的是义正词严,似乎在这一瞬间,他亦成为了一名中国人。
实际上,在东亚同文学院的宣传中,中国固然是指中国,但中华却涵盖了整个东亚文化圈,非但朝鲜是中华的一部分,日本亦是中华的一部分,或许是因为被人视为“懦夫”的关系,流亡于朝鲜的日本人,绝大多数都或多或少的接受了这一观点,以此来证明他们并非是“懦夫”,他们之所以忍辱负重,不仅仅只是为了日本的光复。亦是为了中华的再次复兴,为了东亚的未来。
在许多情况下,人们总是会为自己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与借口,以证明自身的证确,即便是如秋山真之亦是如此,甚至他本人对此亦达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现在当这番话语从他这么一个日本人的口中道出时,却只让面前的那些北洋军官无不是为之一哑。
尤其是那声质问。
你是汉人,还是清人?
这是一个与道德捆绑在一起的问题,如果说对于林永升等人来说,他们的心中还存在着“爱国朝恩典,自当报以忠义”的思想,那么无疑则是表明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民族,至少在此时。
“荒谬!”
那一声冷从陈荣的唇间发出时,一句似嘲似讽的话语又从他的口中道出。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唐逆受朝廷恩典不知回报,反倒勾结朝鲜藩邦,东洋浪人还攻国朝,实是罪无可恕!焉还有面目称光复中国!”
“不知诸知可知当年朝鲜兵士被迫为清军助战,其心忠贞,他们往往只向着大明官兵放空枪、放空炮,结果给清将发觉,严加审讯。朝鲜士兵大义凛然的说:我们怎能向父母之邦开火!结果他们悉数被杀,得以为“大明之鬼”。更有朝鲜士兵设法弄沉数十艘运送军米的船,以免资助胡虏入侵大明。其虽死尤荣,亦可知大明崇祯十七年,有个朝鲜人来到在北京昌平县城外的明毅宗墓前,绝食七日七夜而死。此人为入享忠烈祠之崔孝一君,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甲申年烈宗以身殉国,震惊东亚,朝鲜者举国哀掉,千百人自杀殉君,纵是日本亦也罢市一天。及后数十年间,朝鲜王曾想起兵北伐,为大明报君父之仇;德川幕府亦也以“华夷变态”,曾派军出征满清“夷狄”,后遭大风浪而止。诸君可知是为何?”
对于陈荣的冷嘲,秋山真之却是平静的反问道。
“是为“春秋之大义”,是为“中华之正统”,想朝鲜是为中华之藩蓠,日本是为中华之亲宗,尚知匡中华之正统,而等两百四十八年间认贼作父,焉不知耻乎?”
他的这一声反问,却只让韩锦等人脸上无不是露出些许愧色,似乎是为自身“认贼作父”而羞愧难当,而更多的人脸色却是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一朝有一朝之事,今,今上亦主中国两百余年,旗汉自早成一体……”
原本并无意与众人争论、辩解的秋山真之,听人这么说,顿时显得有些激动。看着眼前的这些清国人,他的内心只觉一阵恐惧,他害怕,害怕十几或者几十年后的日本人,亦如清国人一般忘记自己的血脉,自己的民族,而甘心为露国之奴。有如这些中国人甘为清国奴一般。
“雍正曾有言“本朝以满洲之君,入为中国之主”,如若旗汉早成一体,那又岂有八旗者生下即有落地之银?又岂有各地之满城?于那朝中又岂有汉满臣分?而等身为中国之人,难道就这般甘为清国之奴乎!”
这一声斥问从秋山真之的嗓间迸出出来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那爆炸却是从海军公所传来,爆炸声打断了秋山的话语,他顺着爆炸声音往海军公所看去,那里怎么了?
硝烟!
呛人的硝烟在海军公所弥漫着,一栋西式洋楼此时已经完全塌陷了,数发炮弹准确的击中了这栋楼房,一发打偏的炮弹更是炸开坚固的围墙,原本顽强抵抗的陆战队员被这炮弹打朦了,一个眼尖的陆战队员突然将手指向远处。
“炮、炮台……”
炮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