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张佩纶曾主掌十数万精锐淮军的李鸿章,又焉不知有时候,为官场之所以造反恰是受朝廷所迫,当年若是恭王、太后待先师和自己如康熙待吴三桂一般,即便是先师心存忠义,便是有自己于一旁相制,亦不能不反了。
同样的道理却不能用在唐浩然的身上,唐浩然自幼未曾身受国朝恩典,且全受西洋教化,西洋者长于冒险,而全不知稳重,行起事来自然少了许多顾虑。现在,他唯一不会反的理由恐怕就是实力不济了!
念及旧时的往事,李鸿章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今日朝廷可以此威逼唐浩然就犯,他那日朝廷是否会?
不会,绝不会的!
朝廷终归还离不开自己,自己与他唐浩然截然不同,即便是朝廷对淮军之力,亦不过只是加以顾忌罢了。
顾忌……在这两字浮现于心时,李鸿章的眉头猛然一皱,半晌却是没有说出话来,杭州事起后,其直指“满汉之别”,朝廷对汉臣素来顾忌,有杭州前车,那么将来待到杭州事乱平定后,朝廷又会如何?
到时候自己会不会亦如当年功高盖主的先师一般?心下陷入沉思的李鸿章,这会反而是说不出话来,而是在那里思索着种种可能。
“荃帅,若是唐浩然不反,那其又当作何选择?”
张佩纶并没有留意到李鸿章脸上的异样,他只是在想着另一种可能——既然不能反,唐浩然会如何应对此事?
“其实,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地方。”
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李鸿章不怕唐浩然反,在直隶、奉天以及山东有两万防军可以为用,加之又有北洋舰队威胁仁川,他相信以唐浩然的聪明,其自然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选择造反那一下策。
但如若其既不造反,亦不解人,那他又会作何选择呢?
人总是如此,越是猜不透,便越发担心,正如此时的李鸿章一般。
“若是其反了,反倒也干脆,无非只是派兵进剿,可问题是……”
沉吟中,张佩纶突然把头一抬。
“荃帅,唐子然会不会抗命!”
是反,还是遵?
当北京的电令发至汉城之后,一个选择,便骤然摆到了唐浩然的面前野,却让他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中,就他自身而言,他自然希望立即起兵,响应杭州的起义,从而名正言顺的执掌反满义旗。
可在另一方面,摆在他面前一个现实却是——实力!
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世间一切事物,最终都要归于实力之上,没有足够的实力谈什么造反,或者说,谈什么恢复中华,而现在,唐浩然恰恰属于实力不济的一列。
一直以来,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唐浩然的计划之中,而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朝廷处置仁川“乱逆”的做法,他们没有派人来,按其最初的计划,即便朝廷派来查办此事,无非就是银子铺路,然后于朝鲜处置了之,如此一来,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朝廷是化外之地,朝廷几时曾正眼看过朝鲜,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容自己于此“胡来”。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那个姓闫的狗奴才居然让自己把人解到京城去,这意味着自己完全不能插手此事的处置,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如何想要继续隐忍下去,就必须要把人交出去,可这人又岂能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