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奚用出了渡劫九阶才有的技能,一步千里。
其实最远可达三千里。
夜里的山谷溪涧间比想象中要明亮。
不仅仅因天上的那轮皎洁月光,还因为山谷间有很多萤火虫,星星点点,明灭变幻,经久不绝。
淡芜烟想了想,还是盘膝坐在古琴前。
应奚则立于他的身畔边。
淡芜烟垂眸,不确定师祖突然将他带到这里来,是不是因为隗约一直跟着自己的缘故。
以应奚的修为,不可能自己都发现了那黑影的晃动,他却发现不了。
或许师祖还是在怀疑自己与魔族之间的关系,只是犹如猫逗耗子一般在观察,没有说出来。
淡芜烟想至此处,干脆抬手,没用应奚催促,直接弹了一曲“一桌春风”。
琴音响起的时候,黑影晃动得果然更甚。深色浓稠的黑暗里,它已俨然像是一团黑色燃烧的火焰。
淡芜烟昂首,望着师祖的眼眸,有种小剑侍特有的温和与乖顺。
但淡然站在一侧的应奚却只一味凝神看他,对于黑影俨然像未有所觉一般。
淡芜烟就只好专心弹琴。
他弹的是完整的上半阙。
过去几天,他完全可以跟应奚说,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完整的半阙,不需要再藏拙。
而在发现他不再重复那前三分之一的曲调后,连黑影也在稍稍失控后又归于了平息。
整片山谷中连虫鸣鸟叫声都弱了几分。
似乎鸟兽都极喜欢这酣畅琴音,除了潺潺的流水音以外,便是那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曲调在流淌。
《一桌春风》,是当初淡芜烟为李亦来的《春日赋》所填之曲。
而《春日赋》,又是当年他们一同应邀于陵淮春日宴上,李亦来乘兴所作之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那时桃红绿柳、梨花满园,暗香盈满热闹宴席。
那年的夜烟还有很多朋友。
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与李亦来亦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只是如今,他竟连李亦来的模样都忆不得了。
幽暗宁静的枣花田,淡芜烟同样垂眸不语。
他走神了。
是以弹得并不入心。
这一首可以极致盛大热闹也可以极致深情的曲子,竟也多出了几分生涩哀怨。
但若是作为一名还不甚熟悉音律的小剑侍,却也说得过去。
应奚没阻止他。
淡芜烟便继续往下弹。
半阙终了。
始终沉默低眸的应奚眼睫一晃,骤然抬眉,冰冷锋利的眼神猝然往暗处一瞥。
那一直潜伏在附近的黑影在又一次急剧晃动之后,销声匿迹。
九幽城幽暗的地宫内,身上已经缠绕着厚厚纱布的隗约头上一痛,不由重重地“嘶”了一声,便立即引来身旁护法们和下方前来通商事宜的修士们的注意。
不甚明亮的空间中,隗约一手抚着方才因一缕魔魂被割裂而锐痛的头颅,血眸里都冒着火光。
对于那一位忽然黏上阿烟的仙尊,他已是耐心全无,烦得不行。
驱赶自己、不叫自己靠近阿烟都是次要的,可以理解的。
但应奚他竟然敢叫阿烟为他作“一桌春风”!
阿烟他甚至都不肯为自己再弹!!
强忍着被生生气吐血的冲动,隗约姿势狂放地倚在一张黑晶打造的椅子上,单手撑头望着对面的修士们,扯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想让本王先派人去探那片新大陆,你们以为本王傻?”
他的对面,为首的林寂眉目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比几日前更要沉稳了许多。
就在昨天,来魔界谈判的第二日,剑君已经跃升为渡劫期。
他与隗约打了一架。
对于这一位嘴碎、但实力还算叫人钦佩的对手,林寂并不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
他公事公办地说:“对面已经递了庚帖想要率先入我境内,若魔主不介意被人抢占了先机,大可以回避。”
结界破碎出现新大陆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尽管最后一次大陆相融已是八百年前,但修仙界的诸位修士对此却早有应对经验。
率先进入对方的地界探查,便会越早了解对方的情况。
那边灵魔妖三气各自如何、都有什么样的修士、物产如何等等。
掌握越多的情报对于日后的行事就越有利。
但同时,进入对方地界也意味着将会遇到很多未知的风险。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也是最危险的。
但也有运气的成分。
像八百年前乍然出现的无间国,就是个灵气低微、压根没有修者存在的地界。
任何一名修士、哪怕只是筑基期都可以将那里的人秒杀,想掠夺资源也不在话下。
隗约是沉睡了万年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历史,与这位粗鄙蛮横之人交流的正道修士们总要给他科普一些这万年来大陆上发生的许多事宜。
“所以提前过去也不一定是坏事呢。”林寂身边的庞云飞轻摇折扇,举止风流:“须知最开始的无间国虽然灵脉不多,但矿藏却极为丰富,天材地宝无数,美丽富饶。若魔主愿意提前去开荒,说不定也会收获多多。”
隗约不耐烦地一挥衣袖:“无间国里虽然都是凡人,可它不是至今还自称一国、没纵许你们这些修士践踏吗?”
八百年过去,无间国早已不似当初那般任人宰割。
其国君凶悍且极具魄力、睚眦必报,八百年前践踏过无间国的修士,如今又有几个是善终的?
隗约不屑一笑,他觉得这些人真当他傻。
到此刻,他已经懒得与这些正道人士言语。
关键是他几次窥探,那应奚老祖还是与他的阿烟相处在一处,搞得他根本不敢冒头和露面,倒叫人极为狂躁,根本没心情再应付其他。
任性不羁地说,隗约才不介意什么天材地宝,若不是阿烟还在这些正道之人的手上、总要顾全一些,他才不会与他们讨论什么劳什子的新大陆!
他只想琢磨着怎么对抗那不断削减他魔功的贼老天。
——若不是贼老天在惩罚他不听天意,他会打不过那个应奚??
想到这里,隗约已经耐心全无。
他当即表示:“你们正道的人弯弯道道太多,小心思也太多,本王嫌闹得慌,所以不妨跟你们直说,本王对那边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你们跟本王啰嗦这么多,不就是想用最少的伤亡获得最大的利益么?”
一想到正道之人的贪心他便觉得恶心,尤其是眼前这个霸占阿烟、却不尊重阿烟的林寂!
隗约猩红的眼眸正对着他,再度讥讽道:“凡事都别太贪心,那无间国不就是个例子?就算发现了什么宝贝,也得自身有本事、吃得下才行。”
林寂坦然迎视,倏地同样不羁一笑:“这句话也回送给魔主。世间所有事物都是要靠自身实力魅力争取得到。若无实力、魅力,便得不到,不如趁早放弃。”
“你!找死!”
隗约震怒。
他听出来了,这小子是在讽刺他在明阳山上的失利,没有打过应奚夺回阿烟!
不不不……
他的意思也可能是自夸自地说自己有魅力,博取了阿烟的心,所以阿烟才不愿跟他走……
两种解释。
可不管实力还是魅力,隗约无疑都输了。
魔王身下的黑晶座椅瞬间被充沛的魔气炸得四分五裂。
……
地宫里,跟在魔主身边的护法们和跟在剑君身边的修士们都有些懵逼。
若说这二人第一次在此处见面便打了一架是情理之中,可如今……这舌灿莲花的嘴上交战却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说的就吵起来了,好似泼妇骂街?
今日的仙魔议事,不得不以魔主情绪过于激动而又一次被叫停。
作者有话说:
渣攻们:干啥啥不行了,只能争嘴炮第一名了。
注: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冯延巳《长命女.春日宴》关于正攻的话题_(:3”∠)_担心攻有可能会让人踩雷、失望的宝宝可以等一等,也可以等完结再说,这篇文专注虐渣扬灰,主要是为了爽的,如果被影响心情就不好了,现在止损还来得及!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