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师叹了一气,“从前莽古哈人统治中原时,汉人猪狗不如,被莽古哈人随意打杀。退出中原时,他们所经过的城池,无一例外遭到了大规模的屠城,我大梁子民死伤百万之多。其后被驱赶出中原,他们仍旧不断地侵扰我大梁州府,每攻下一座城池或村镇,必定会大肆屠城,所过之处,尸山血海。”
乘月听到这里,有些胆战心惊,“守边的将士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恶鬼吗……”
少师说是,眉宇间几分沉重。
“听闻明日在西四牌楼,那个臭名昭著的莽古哈黑鹰部族大太子便会被处斩,多少也能平臣这等文臣之郁气。”
少师自有一番文人风骨,乘月从前只知大梁与莽古哈的战事不绝,今日才知其暴虐,再回忆起草原上那一位手里牵着两个娃娃,背上还背着一个奶娃娃的年轻妇人杜英娘,她的父兄皆战死的境遇,更觉出几分哀情来。
因了这些所见所闻,乘月回到仁寿宫里,被皇祖母搂着说了半天话,情绪都还有些低落。
太娘娘见状,以为她一是舟车劳顿的,困乏了,二则她爹爹又在议政,不能第一时间来瞧她,或许孩子不高兴了,这便拍拍她的手,叫乘月回暖阁里歇着去。
“你爹爹听完了政事,晚间一定会来瞧你,别不高兴了啊!明儿早晨,祖母叫人蒸桂花糖藕给你吃。”
乘月没精打采地回了暖阁,洗漱更衣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还记恨着莽古哈人呢,这便打定了主意,叫人去唤盛玢来。
“我今儿要乔装去西四牌楼瞧砍头去。”
盛玢吓得魂飞魄散,强装了镇定跪下道:“臣斗胆,公主可得了陛下恩准了?”
乘月坐在宝座上踢腿,“我是万金的公主,陛下视我为眼珠子,无有不应的,自然恩准。”
她虚晃一招,把爹爹赐给她的赤金令牌晃了晃,催促他,“我扮了寻常女儿家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容臣去禀报步帅……”盛玢哆嗦了一句,又大肆赞扬公主的美貌,“您的气度相貌掩藏不住,臣万不敢犯险。”
乘月转了转眼珠子,回身吩咐樱珠,“去找一件男儿的衣帽来。”
樱珠去了,没一时捧出来一件儿青雀蓝的男儿衣裳,乘月回了寝殿换上,再戴上儒巾,倒真的像一位秀才了。
盛玢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去点兵,护着公主出了城门,一路驱了车往西四牌楼去。
午阳正盛时,西四牌楼前已然挤满了百姓,简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乘月在车上遥遥地看,却看不到,急的得跳脚。
盛玢为求稳妥,也能称公主的意,这便往四下里看,但见那正对着西四牌楼的有一间酒楼,离的十分近,那二楼上已然挤满了人,想必都是花了银子买的最佳观景位置。
他命人知会了酒楼掌柜,这便引着公主直上酒楼三楼无人处,这下乘月称意了,将那四方行刑台瞧了个仔仔细细。
这一时那大太子还未来,百姓们翘首去看时,人人手里都拿了物事,什么烂菜叶子、白菜梆子,甚至还有碰着酒坛子的——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腌臢之物。
乘月就叫盛玢给她弄些脏臭的东西来,好一会儿砸过去,盛玢为难地叫人去了,乘月又叫住他,“去弄个石头来,我远远地扔过去,砸死他得了。”
盛玢捂住了嘴,忍住了眼泪,口中应着,脚下却纹丝不动,试图拖延时间。
好在不过半刻,便有兵士押解着那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莽古哈大太子来了。
他此时裸着上身,其上鞭痕刀疤一道接着一道,一张如野兽一般粗犷的黢黑面庞上,双眼如阴狠的鹰,看着刑车旁的喊打喊杀的大梁百姓,其中不屑之意喷薄而出,甚至在遭受第一道白菜攻击后,他怒吼着抓住了牢笼,手脚上的铁链哗哗乱响,粗暴着用不熟练的汉话骂出声。
“莽古哈的铁蹄,总有一天踩碎你们的天灵盖!”
百姓们群情激地围在囚车之侧,令囚车举步维艰,好容易才将此人押上行刑台,这大太子仍嘶吼着,妄图挣脱枷锁。
行刑主官宣读了他的罪状,再听到此人在十年间进犯庆州、云州、凉城等城,屠戮万万百姓之罪时,百姓们都怒不可遏,打杀之声冲破天际。
乘月站在栏杆前,恨不得抱起椅子砸过去,只是在看到那莽古哈大太子被摁在了行刑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正欲砍下时,乘月忽觉的身后有人行来,一只手捂上了她的眼睛。
公主的眼前一片黑,耳中听得百姓们痛快的欢呼声,她气的扒拉下自己眼睛上的这只手,跺脚埋怨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