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顾长夙回京的两日,在朝中同各路同僚据理力争,眼看此事将要有决断,北境却又有敌军进犯,他只能带着一颗愤怒的心返程。

此时雪已越落越大,千里之路,已是到了不得不启程的时候。

靖国公夫人白清梧领着两个稚子走出来,眉眼间分明挂了一丝不舍,可同夫君说话时却瞬间灵动俏皮起来。

“过年时夫君可能回来?到时候我亲手给你做麻辣兔头,五香笋干儿!”她语笑嫣然,纤手抚上夫君的手臂,仰头笑,“可别愁眉苦脸的了,瞧着让人怪不高兴的。”

话虽带几分娇嗔埋怨,可顾长夙哪里不知夫人对自己的情深意切,他伸手抱了抱两个幼子,又拍了拍长子顾景星的肩膀,最后才揽过了夫人,轻声允她,“蘸麻酱的羊肉锅子吃腻了,待我回来,夫人为我整治川蜀的火锅吃。”

白清梧笑着应下了,“毛肚黄喉,腰片牛舌头,管够。”

一句话说的一家人都笑起来,正辞别,忽见胡同口风雪狂卷起,几匹轻骑从簌簌雪落中飒沓而来,又有人扬声送过来道:“靖国公接旨。”

顾长夙闻言面色一变,心知抚恤金一事圣上定有决断,心中喜忧参半,立时领着一家人跪伏接旨。

打头人利落下马,竟是亲卫军的形容装扮,并不是寻常的内侍。

此人在风雪中站定,展开明黄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军将士1见义忘家、捐生殉国,永言忠烈,何日忘之?将士们为国尽忠,则不能为父母尽孝、为妻儿尽责,抚恤金不仅该如数发放,还应由地方衙门为其亲眷按月发放俸金、粮食。”

颁布圣旨的话音落下,靖国公顾长夙已然泪流满面,只觉心头慰藉,得以告慰为国捐躯的将士。

那身着亲卫军服侍的天使将圣旨交予顾长夙,又高声道:“陛下闻听大将军即刻便要出发,便匆匆颁布圣旨,另有抚恤生者的多项细则仍在拟定。另外,户部六人随大人一同往北境去,进行抚恤金的登记发放事宜。”

他言罢,又笑向顾长夙道,“国公爷,陛下从私库中额外取了三十万两银子,悉数交予国公爷全权处置。”

顾长夙此时心情激荡,只觉得遇明君,不禁再度伏拜,由衷感念道:“臣代北境十万将士,跪谢陛下体恤。”

“陛下说了,倘或国公爷致谢,便叫他谢镇国公主。”颁布圣旨的天使乃是亲卫军指挥使申守绪,他将国公爷扶起身,笑着说起晚间面圣之事,“公主以稚子之心体会陛下之艰辛,陛下推己及人,念及生者,凄入肝脾,顷刻间便做了决断。”

靖国公顾长夙闻言往宫城方面再度拱手称礼,回身同妻子相视,眉宇间感激之余多了几分疑惑。

白清梧眼睫轻颤,立时便想到了昨儿入宫吃酒席时,遇见的那一位小公主江乘月。

陛下膝下只有一双儿女,皆由故皇后所出。

传闻镇国公主出生时乃是冬夜,东北天际忽现赤霞,覆盖一整个天际,其形酷似凤凰,陛下爱甚,为其取了个小名儿,唤作凤皇,其后还是皇后娘娘嫌这名儿太过招摇,改了个小名儿。

小公主甫一出世,便被封为镇国公主,世人皆知陛下爱重,却不知竟至如此。

白清梧昨夜见到小公主时,便知晓了公主的身份,只因她打小便是个爽利不做作的脾性,既不会因镇国公主的身份而曲意奉承,更不会故作矜持,只以平常相待,万没料到,公主不仅心性美好,更能在无意间为北境殉国的将士解了困局。

她想到这儿,不禁感慨道:“昨夜偶遇公主殿下,星儿手冷,公主送了他一只热火火的小手炉,席间无趣,星儿同小手炉玩儿了许久……这般看来,公主不仅为咱们家送了暖,还能泽被北境为国尽忠的将士们。”

“竟不知殿下同夫人还有这样一层渊源。”申守绪闻言笑着说,旋即拱手道,“北境告急,国公爷早些启程,下官告辞。”

申守绪翻身上马,领着亲卫军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靖国公心中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时间眉目舒展,只笑着低头,向顾景星询问道:“你昨夜竟有这等奇遇?”

这几日父亲为着殉国将士抚恤金一事心力交瘁,顾景星悉数看在了眼里,此时闻听圣上有了这样圣明的决断,只觉心头一片喜悦清明。

“……公主许是为了回礼,才送了小手炉给孩儿。”他眉眼沉静,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圣上必定早有决断,不过是借着公主的名义罢了。”

“就你聪明。”白清梧翻了自家儿子一眼,十分嫌弃,“我问你,小手炉暖和不暖和,可爱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