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缇一直很懂事,在某些方面就是最单纯的女孩,哭哭闹闹也是有的。遭此巨变,怎么样震惊和失望都是可能的。知道这样惊人的真相,她不应该这么理智和冷静,让人不安。
就像最初的那个小女孩,冷静而冷漠。
曾经的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浮上眼前,又被他生硬地抛之脑后。郑宪文伸手抚摸她的脸,触到意料之外的一片干涸,她根本没有流泪。
他说:“你别想太多。你始终是他们的女儿,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会变。”
孟缇没说话,些微的情绪在脸上完全体现不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在郑宪文疑心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时,她才一句一顿地开了口。
“郑大哥,我记得我考上高中的时候,你给我买了很多书。”
这件事倒是印象深刻。郑宪文记得自己那时候跟老师做项目拿到了一笔钱,回家就听说孟缇考上了高中,心下大喜,当时就叫她过来说送要礼物。原以为小姑娘要什么别致的礼物,结果她还是没新意的提出:送书吧。于是他就带着她去了学校里的书店,让她随便挑选,他付钱就是。她还真没跟他客气,就抱了一大四五本书出来,他笑着翻了翻,都是艰涩的学术名著。
“其中有一本就是柏拉图的书,那本书说的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记得他在书中说了关于一个洞穴的寓言……”
她说话时眼神无法聚焦,郑宪文自然明白那个寓言的含义,心口都疼了,“阿缇,我们瞒着你,只有一个希望,你一辈子不用知道真相。”
他感觉到孟缇柔软的小手从他手心里流失,她站起来,俯瞰着他,低低开口。
“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隐瞒。”
她绕开茶几,抽身离开客厅,白色的衣裙消失在卧室的门后。
郑宪文下意识站起来,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去,只触到一片黑暗。
这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间。窄窄的单人床,临窗的宽大书桌,书桌旁的小书架,放着她最喜欢的书。每一寸地方都再熟悉不过,是她十几年生活的见证。可她早应该知道,早应该想起,所有这一切,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她独立于黑暗中,坐在书桌前怔了许久,扭开了台灯,推开了窗户。
傍晚的那场漂泊大雨洗去了这个夏天的所有暑气。凉爽的夜风吹得窗帘微微白帆一样飘动,也带来了一丝夏日的花香。香味很淡,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孟缇闻着香味走到阳台,才发现昙花悄然盛开了,竟然开了三朵,雪白的花瓣就像少女的脸。
月照阳台,花朵冷光四射。
寂静的午夜安静极了。灯火俱灭,夜色如雾,路灯还不知疲倦的照耀着困倦的林荫道。
这样的夜晚,在路灯下那个巍然不动的修长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那个人在楼下的影影绰绰,被夜色晕染成一团,灯光把人影拖得老长老长,孤独地延展着。
他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在他身上,连时间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