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卉一秒钟也学不下去了。
她把所有页面都关掉,软件退干净,笔记本合起来往前一推,推得远远的,然后身子慢慢滑下去,躺到小杏身边,盯着女儿可爱的脸蛋看。
缓了将近十分钟,客厅那边落针可闻,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心情平静些许,盛卉掀开被子下了床,蹑手蹑脚向外走。
客厅比卧室亮一些,橘黄色灯光投下一片暖意。
叶舒城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阖,左手抱着个靠枕,连条毯子也不盖。
盛卉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掌心触及温暖的杯壁,才察觉到套房里空调开得很低。
人在睡着的时候体温会降低,所以特别容易着凉。
她停在沙发前方,目光在沙发上搜寻着什么。
记得这儿原来有一条毯子。
好家伙,被他压在腿下边了。
盛卉放下水杯,轻手轻脚走过去,目光掠过少年俊俏的脸蛋时,大胆地盘桓了一会儿,自以为在欣赏帅哥,却没有察觉眼里的温柔。
她缓缓弯下腰,右手攥住薄毯一角,轻轻向外拉。
脑海中忽而闪过半个月前的雷雨夜,她的被角被他坐进去了,死活扯不出来。
今天却很轻松。
盛卉心里正有些奇怪,眸光向侧旁一偏,正对上一双半睁的棕色眼睛。
她慌忙松开手,装模作样地歪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脸庞骤然泛起热意,瞎扯道:
“有点晕,扶一下。”
叶舒城刚才真睡着了,所以才突然睁开眼。
如果没睡着,他应该会一直假装下去,看看她想干什么。
听见盛卉说头晕,他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摊开毯子盖到她身上,又拎起自己的书包,手伸进去翻找东西。
盛卉继续装晕,捧起茶几上的温水,柔柔弱弱地问:“你干嘛呢?”
叶舒城:“之前怕你和小杏晕船,所以买了药带来。”
说罢,他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药盒,取了两粒白色的胶囊递给盛卉。
“放心吃吧,这是最温和的一款,不会有副作用。”
盛卉接过,朝他尴尬一笑。
再温和也是药,没毛病的人吃了万一变得有毛病呢?
盛卉将那两粒药合进掌心,突然改口道:
“又没那么晕了,出去吹吹风就能好。”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站起来,四平八稳地向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深暗而广袤的大海映入眼帘,盛卉回头关门,却见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门页。
“我陪你?”他绅士地询问。
盛卉扯了扯唇,两粒胶囊的表皮在掌心变得黏腻,她没有拒绝。
盛夏之夜,室外的温度比室内高许多,柔和海风裹着咸味扑面而来,深夜将至,盛卉不再感觉到湿热,反而被风吹拂得清爽起来。
叶舒城站在她身旁,远端的手抓着护栏,另一只手垂下,肩臂离她很近,几乎贴着她的左手。
认识了这么久,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安静地并肩而立。
用余光观察,盛卉才发现,他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她身高一米七,旁边这人起码快一米九了。
除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从他们这个角度,还能望见一截长长的,由闪烁灯火连成的海岸线。
城市繁华的轮廓在暗夜中时隐时现,显得尤其遥远,像一片海市蜃楼。
身处岸边的人,遥望海上的他们,也像闪着光的蜉蝣一样渺小。
楼下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盛卉同时身处渺小与广阔之中,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放松。
“好舒服啊。”
她喟叹了一声,都有点想张开双臂迎接海风了。
叶舒城温柔看着她:“现在不晕了吧?”
他怎么还记着这个!
盛卉轻“哼”了声,眼窝含笑,显得有些傲娇。
她纤细的手臂擦过他的臂膀,叶舒城心头一跳,忽然很想牵住她的小手。
就在这时,身旁的悬梯传来脚步声。
少年少女收起所有动荡的心情,转头向楼梯口看去。
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高马尾,黑色短款上衣配工装裤马丁靴,是乐队的键盘手向筠。
她目光在触及前方二人时猛地顿了一下。
“舒城?”
缓步来到他们身边,向筠看了眼盛卉,又问叶舒城,“这位是?”
盛卉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等他回答。
叶舒城犹豫了一瞬,低声回答:“张霖同校的学妹。”
“哦。”
听起来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向筠瞥见他们亲密的站姿,心口仍然发着紧。
老蒋他们说他肯定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写代码去了。事实却并非如此。
楼下洗手间满员了,二楼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她很快从他们身后掠过,盛卉的目光跟着她的马尾辫晃了会儿,落回海面的时候,心情莫名有些闷。
两三分钟后,向筠从洗手间出来,再次和他们打照面。
“要不要下去玩骰子?”向筠问叶舒城,同时也礼貌地看着盛卉,一起发出邀请。
盛卉摇头:“我就不了。”
叶舒城的视线从她姣好的侧颜滑过,在鼻尖顿了顿,然后才转头回答向筠:
“我也不了。我就待在这儿。”
我就待在这儿。
意思很明了——她在那儿我就在哪儿。
向筠要是连这都听不懂,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中国人。
她讪讪笑了下,神态动作还是非常体面的,就是走到悬梯上面之后,下楼的速度比上楼快了两倍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