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是真的能理解啥叫大忙人了,自己再忙,那也是能自己决定行程的,去不去干不干自己能做主,陆广全这是放学都张劲松派车去接的,到矿区第一件事是下井,不是回家,连饭都是矿上小食堂单独做了送下去的。
明明当时一起学回来的是三个人,但张劲松只信任他,严明汉和杜林溪,专业确实不如陆广全,更何况这俩现在也在矿业中专上学,沉迷于省城的花花世界,顶多一个礼拜回一次家,回来就不出门,张劲松就是想拉也要拉得到才行。
卫孟喜埋怨,男人太上进,她心疼啊,还不如就像人家那俩一样,直接不回来,小陆同志这肉眼可见的都瘦了。
第二天一大早,货是卫孟喜自己去送的,毕竟刘利民“受伤”了嘛,因为昨天解释到位,今天也没客户埋怨,还关心小刘伤得重不重,哪天能回来上班。
送完货,又拿货送回矿上,她正在家收拾孩子扔了一地的玩具小东西,正巧张母居然来了。
“婶子您咋来了,赶紧进屋坐。”张雪梅的妈妈今年五十出头,以前在后勤处当主任,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提前退休了,顺便能给闺女带娃。
就是她退了,姚永贵才从副主任升为正主任。
张婶子打量着这栋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心里也很是羡慕,他们虽然住小红楼,但那可不是自己家的,等哪天老张要是退休了,房子还得退还给单位,更别说他们闺女,雪梅和小杨,现在还住着筒子楼,分居两地。
但她并不嫉妒小卫和小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奋斗来的,他们值得。
“我今儿来,是你张叔让我来问问,矿上后勤处有一处资产要处置,准备租或售,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他们会优先考虑你。”
矿上最近因为开采气肥煤,采购了一批大型设备,资金紧张得很,领导班子就在矿上扒拉,看哪些东西能卖掉或者租出去换钱。
矿上有两个能买东西的地方,一是窝棚区,一个是前头电影院一条街,那里有全矿最大的百货商店、菜店肉店、电影院、邮政所、信用社,以及各种粮站油站澡堂子……可以说,那里是金水煤矿当之无愧的cbd!
而张母说的,就是电影院旁边的两间空门面,以前是矿区粮站,最近各种票据管制不像以前严格,农民自己拿来卖的粮食比粮站便宜多了,很多人买粮都不需要凭票兑换了,所以粮站生意不行,整改后给撤回区里了。
空出来的不仅是两间门面房,还有楼上一层打通的大通间,以及后面的一座粮站仓库,光算门面和楼上就有三百六十多个平方,后面的仓库则是足足八百多个平方,真正的“大”啊!
卫孟喜当时买姚家的房子还觉着大,跟这比起来,那简直都不够看的!
“你来得晚不知道,这栋房子以前是鬼子的枪械库,建得十分牢固,还是独门独栋,独立的上下水,旁边的电影院跟它都不在一栋上。”
卫孟喜还真不知道,上辈子这栋房子好像也是卖掉的,当时主事的是杜矿长,到了九十年代后期,金水煤矿被省煤炭集团收购,这些私人的资产都要进行并购,据说购入价高达七位数!
七位数是啥概念哟,当时卫孟喜所有身家加一起都没这么多!
但省煤炭集团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听说后来被人举报,这栋楼的归属问题成迷,一往上溯源发现当初杜矿长卖给私人的时候是以极低的价格出手的,涉及到低价贱卖国有资产的事,杜矿长因为国有资产严重流失被查,买主也被牵连其中。
当时她虽然有钱了,可这么大一栋楼,也只能望洋兴叹。
“矿上的意思是,这楼连带着仓库,都要卖,但考虑到金额巨大,允许分开买卖,就连门面也能分开,到时候会将楼上一分为二,匀匀的,你张叔的意思是,你不如想办法盘下一间一楼的门面,以后也能开饭店。”
张劲松一直记着,自己第一次见小卫的时候,她闺女可是信誓旦旦说他们妈妈要开大饭店哩!
既然现在国家都鼓励干个体了,她又有这手艺,为什么不试试呢?
卫孟喜心动极了,她是真的想开饭店,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现在煤矿的命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有张劲松许军陆广全这样越来越多的人才愿意留在金水煤矿,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她是想留在金水煤矿的,至少在这几年不会想到外地去。
所以,在这里置办点资产,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那么大的仓库,不正适合她做卤肉加工厂吗?
“不知道是怎么个价格?”
“如果是承租的话,为了照顾咱们煤嫂,半套的租金是五百块一年。”
一套就是一千块,相对于位置和面积,这个价倒也公道,不算贵,但也绝不便宜,毕竟她买那一套,差不多位置和面积的,在时隔一年之后市面上的年租金也只刚到四百块。
见她没一开始心动了,张婶子又忙道:“那是对外的价格,对内优先考虑咱们煤嫂,尤其是有贡献的,按照你家小陆的贡献,估计能给你到三百块。”
卫孟喜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优待”完全是沾了小陆同志的光。张书记总是带着陆广全跑上跑下的,让小两口面都见不上,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给她一点实质性的补偿和奖励,这无可厚非。
她当然不会拒绝。
“那如果是买呢?”
张婶子为难道:“买的话就不能隔开了,只能整栋一起连着后面仓库,矿上商量的价格是一万五。”
这时候有钱的暴发户不叫暴发户,叫“万元户”,足以看出一个家庭如果能拿出一万元该是何等的富豪体面!别说小卫小陆这种普通家庭,就是她跟老张,辛苦工作了一辈子,吃饭住院不花钱,就连生活用品也不用自个儿花钱买的家庭,要拿出这么多也得东拼西凑才行。
卫孟喜也是心头一突,这也太贵了!
不过也是,如果能把租金谈到全套五百,一万五就是三十年租金而已,相对于以后的通货膨胀和物价上涨,现在买绝对是占便宜的。
她想了想,“这样吧婶子,我和小陆谢谢您和张叔,但这事不小,我们先商量一下,明天给您消息成不?”
“成成成,你们年轻人忙,我不着急,主要是怕被人抢了先机。”
卫孟喜知道,金水煤矿藏龙卧虎,不像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很多人看着普普通通,说不定后面有靠山,手里也有钱,一旦消息发布出去,前来承租或者购买的人肯定不少。
矿上优先考虑职工和家属承租是不错,但也优先考虑购买啊,那可是一次性付清,能给煤矿创收的。作为称职的后勤资产管理者,就应该把煤矿利益最大化。
张婶子以前干这个的,清楚门道,所以第一时间来通知她,确实是不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卫孟喜把孩子们支出去,将事情跟陆广全和孟舅舅说了,本来是想听听他们意见,结果二人一致赞成:“买,肯定得买!”
“哎呀你们咋回事,我还没说要买呢,一年只要六百块,我有信心能谈到五百,租着多划算呐。”
孟舅舅老狐狸似的看着她笑,“小喜啊,你就别欺负小陆不懂生意经咯。”
陆学神就是有这种能耐,能让长辈在最短时间内喜欢上他。
“要是钱不够,我来想办法。”
卫孟喜哪里好意思让舅舅付钱,“没事,我自己能解决。”
她现在手里虽然只有一万三,但明天只是先递交申请,等后勤处完成身份核验后逐级审批,免不了还要一一找有意向的买家谈话,了解他们买下来打算干啥,煤矿单位的特殊性,肯定是不允许他们干易燃易爆危害公共安全的事。
这么一道道的下来,要真付钱,那也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到时候卫孟喜手里可就不仅仅是一万三了。
孟舅舅见她实在拒绝,也就打住话头,“我在这边也待半个月了,是该回朝阳看看了,趁孩子们放假,让他们跟我回去玩几天咋样?”
这是老人家的心愿,他在这边,无论孩子还是他老人家,都比平时开心。
这距离不远不近的,要是稍微再近点,她立马就同意了。
陆广全想了想,“可以。”
卫孟喜眨巴眨巴眼,这可是回老家啊,虽然不是菜花沟,但也是朝阳县,离他们好几百公里路程呢。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水土不服感冒发烧毒蛇咬伤溺水等无数种潜在危险,脸上的焦急就藏也藏不住。
孟舅舅心疼她,“你不能老想着孩子,我看他们很懂事,也不像你说的那样,跟我回去我会督促他们功课,你就放心吧,你舅舅我还没老不中用呢。”
陆广全捏了捏她的手,“我们自然相信舅舅,是怕您老人家太累。”
“哼,我这几天在你们这儿也没累垮。”每天跟着他们山上山下的跑,老爷子精神都更好了,每顿能吃下两碗米饭,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卫孟喜只能答应。
跟她的忧心忡忡恋恋不舍比起来,五个崽可真是太高兴了,拽着舅公问啥时候走,天不黑的话现在就可以动脚。
卫孟喜:“……”原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喂。
就连最小的呦呦也跟着起哄,居然一点留恋也没有,哒哒哒跑房间里收拾她的小衣服小熊猫小枕头,“妈妈不要想我,我很快就能回来哟!”
真是一群小白眼狼!
老人带这么多孩子坐火车是不行的,第二天是星期天,陆广全干脆借了煤矿的车子,直接把他们送到朝阳县,安顿好一切,小两口才转回家。
反正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山高皇帝远的,孩子要是不听,卫孟喜也没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仇大叔家和艺术团帮卫东卫雪请假。
他俩长时间练篮球和舞蹈,寒暑假比别的孩子都累,能去放松一下也不错。
回来路上,小两口就在商量,既然孩子不在家,那以后都不做饭了,省下来的时间看书正好。卫孟喜那边的成绩出来了,文科稳定发挥,理科除了数学刚刚及格,其它都在五十分上下。
她倒是能想得开,但陆广全纳闷极了,寻思以后要好好帮她补补理科,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真就是学习。
“行,中午我在家那顿也不做了。”
以前煤矿食堂不是有一胖一瘦俩大师傅嘛,今年胖师傅退休了,瘦师傅又收了两名徒弟,小炒做得还可以,价格虽然贵了点,但顿顿下馆子也不是下不起。
谁知他们刚把车子还回去,走到石狮子那里,就遇到许久治没精打采的过来,“陆叔叔卫阿姨,呦呦妹妹呢?桂花姨说他们回老家了,是真的吗?”
陆广全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喜欢跟呦呦玩,面上淡淡的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