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上一桌饭菜,两口子又陪着他们边吃边聊,孩子们其实也不饿,但好朋友嘛,当然是要陪着二蛋,哦不,许久治吃饭的。
二蛋的大名叫许久治,可能是大家都觉着“二蛋”不好听,傻里傻气的,就全都改口叫许久治了。
“这名字也是他爸当年的信里说的,寓意咱们国家长治久安,永无战事。”
卫孟喜知道她又想到“守寡”那几年的苦日子,忙把话题岔开,“许哥,你准备啥时候正式上班?”
许军在许式一族里排行第,她跟着陆广全按照村里的辈分称呼。
“先把住的地方收整出来,下个礼拜一吧。”
“那行,明天我去帮你们收拾怎么样?”
许军进门就知道她现在可是大忙人,做着正经生意的,“咱们之间不用客气,你忙你的,等收拾好了还要请你们暖房呢。”
他终究是团级干部转业,又是立过功的,矿上就是没房子也得想办法给他们腾一套出来。房子小,行李也不多,收拾起来也不用多长时间。
卫孟喜从善如流,“那行,要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你们只管说。”转而又说起自己明天要去金水市,他们需要啥能帮忙带回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陆广全的心情更好更放松了。跟徐良虽然也有话聊,但因为是她要求着办事,他内心深处告诫自己要帮她出力,每说一句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跟许军不一样,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国人的“同乡”情节还是很重的。
平时看谁都不顺眼的苏奶奶,对许军和柳迎春倒是很和气,走的时候还帮着一起送到村口,嘱咐有时间常来玩儿。
“别看了,我脸上没花儿。”
卫孟喜收回目光,“你不是不喜欢应付咱们这些‘穷亲戚’吗?”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真正的穷人是精神贫瘠的人,有些人目前经济困难不代表精神也贫瘠,你这些朋友里,也就这两口子还行吧。”
“拉倒吧,桂花嫂不行吗?”
“太笨。”
“那文凤呢,你别说她也笨。”
“胆小如鼠,成不了气候。”
卫孟喜:“……”
好吧,她就不该问,这老太太嘴里不会有好话的。
她又不是她妈,就是她妈也没管过她跟谁交朋友,朋友一定要找比自己强的人吗?那叫抱大腿,不叫朋友。
“你的小学毕业证不打算用了?”
卫孟喜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前几天听说初中补课班开始招生了,她把小学毕业证拿出来放桌上,一忙又忘了。“我明儿就去报名。”
“哼,这还差不多,要是不读书,你也就有点小聪明,饿不死而已。”苏奶奶还问怀里的小呦呦,“你说是不是啊宝?”
呦呦忙着吃巧克力,敷衍点头,这是久治哥哥给她的哟,她一次也才舍得吃两颗而已啦。
卫孟喜本来不是忘性大的人,但因为太忙,经常是做着某件事的时候又横空冒出另一件事,一被打断,时间被第件事占据,她就想不起了。
苏奶奶虽然说话不好听,但确实经常提醒她,有些时候她都记不得这件事了,老太太还能言之凿凿的凶她,说她这样的在旧社会连大丫鬟也当不上。
苏奶奶之于卫孟喜,相当于半个不情不愿还嚣张跋扈的老秘书吧。
***
第二天交完材料,当然,执照没办下来,她就不可能把四千块付给姚永贵。
有钱欠着,他不为别的,就为拿到钱也得出点力,一旦钱付清,那就别想了,帮忙是情分,不帮他也能说是本分。
除了买东西和吃饭的,卫孟喜这几天又挣回一百多,勉强能维持家用,剩下四千块她藏在老地方,必须保证要用的话立马就能拿到。
说来,这都一年了,她还没去办过一本属于自己的存折,更没把钱存进银行过,每天都是零钱换整钱,整票攒够一百就藏好……每当她觉着可以去办存折存起来的时候,又有新的用钱的点子冒出来。
看来,只有等真正有钱了,才有机会跟银行打交道啊。
小学和初中的课本她抽空又复习了两遍,还找到几套中考卷子做过,每一科都能维持在八十分左右,说不上优秀,但也不差。
想着,卫孟喜打个哈欠,又翻了几页书,正准备往太阳穴抹点清凉油的时候,刘桂花兴冲冲推门进来。
“小卫你听。”她指着隔壁张家那边。
卫孟喜现在想好好看书,只敷衍的看了一眼,大约是有人在他们家院里……等等,这不是侯爱琴侯主任的声音吗?
“对,就是侯主任,听说是给咱们窝棚区的孩子送温暖,还要劝学呢。”
“李秀珍同志,你家这俩孩子,一个九岁一个五岁,这么大怎么还不去上学?《宪法》里白纸黑字规定,受教育既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你做家长的凭啥剥夺他们受教育的权利?”
她人高马大的,嗓门也是出奇的大,一下就把李秀珍弱弱的辩解压下去,“啥经济困难,这窝棚区谁家不困难?但也没听说谁家的孩子没学上啊。”
“就是,我听说你是继母,你这么做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吧。”有个小干事帮腔,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当继母的,不求你真心疼爱他们,但至少学得上。”
“张毅也真看得下去,亲儿子呢……”
卫孟喜一听就知道,她的办法奏效了。那天她不是答应要给狗蛋虎蛋送裤子嘛,回来后她第一时间找到侯爱琴,反映了一下窝棚区适龄儿童失学的问题。
也没指名道姓谁失学,反正她就把不读书不受教育的坏处扒拉一堆,又说煤嫂们的困难,孩子要是还不读书,以后只会重复他们父母祖祖辈辈的命运,永远不可能过上好日子。
更何况,她还说了一个比较长远的忧虑。窝棚区的孩子以男孩居多,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四岁,早早辍学能干啥?招工进不去,技术没有,肯定就只能坑蒙拐骗咯。
这影响的可不是窝棚区,而是整个金水煤矿的声誉,因为在外界和领导层的眼里,窝棚区就是金水煤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里名声不好,煤矿又能幸免吗?
到时候要真有作奸犯科的,她这个负责工人大后方工作的妇女主任,可不就是首当其冲的吗?
侯爱琴被她说动了。
但卫孟喜也同时提了一下,煤嫂们生活困难也是客观实际,很多孩子都八.九岁了还没穿过新衣服,她以自己的名义送不一定妥当,但她愿意捐赠一部分旧衣服出来。
有她带头,当时工会办公室的几名干事也纷纷附和,家里有不用的旧衣服都想要捐出来。
这主意好啊,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大多数这几年才结婚的人家都只有一两个孩子,孩子一长大,以前的衣服确实就没用了,不像以前生七八个,一件小衣服兄弟姐妹轮流穿。
能捐出来做好事,同时还能在侯主任跟前露个脸,谁会不乐意呢?
于是,侯爱琴当天才在矿例会上提了一下,就收到很多人的支持。就这么一号召,居然还真募集到不少小孩衣服,虽然大部分都是打补丁的,但补丁不多,没有层层叠叠,完全能穿出去。
当然,卫孟喜就顺嘴提了一嘴上次狗蛋帮助龙公安破获一起拐卖案的事,说自己替苏奶奶感激他,买了两身新衣服,希望侯主任能“捐”给孩子。
她和李秀珍吵过架,几乎不说话的事,侯爱琴知道,闻言不仅表示理解,还特别赞赏她这种一码归一码,爱护儿童的做法。
这不,骂了李秀珍一堆,又把新衣服递过去,“这是咱们矿上的好心人捐给孩子的,我希望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俩孩子能穿着去上学。”
李秀珍弱弱的不敢说话。
“要是我看不到他们按时入学,我就去财务科,把学费从张毅的工资里扣出来,到时候能剩多少我可不负责,我只知道我是来宣讲宪法知识的时候告诉过你了。”
她做事雷厉风行,说完就咚咚咚去了下一家,差不多也是同样的话,但明显客气多了。
李秀珍猫着腰听了会儿,还真不敢跟侯爱琴唱反调,只能眼巴巴看着狗蛋虎蛋抱着衣服屁颠屁颠的。
她忙着生气,当然也不会发现他们拿到的居然是新衣服,还有两条白棉内裤,即使看见她也不敢给扔出去啊。
很快,侯主任来送衣服和劝学的事压过了高考分数的热度,毕竟高考是陆广全一家人的事,但送衣服却是惠及所有煤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