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没有王法啦,儿子杀老子啊!”
“三哥你怎么能这样,爹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
“放你娘的屁,你们家人怎么对小陆和小卫的,自个儿心里没点逼数吗?”仇大娘都快被他们气笑了,居然还有这么强词夺理的人。
“我老陆家的事,干你逑事,老三啊你好狠的心,居然联合外人想要杀你爸,你爸……”
话未说完,忽然就听一声暴喝,“谁杀人?”
人群外,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公安,为首的姓龙,陆广全有点眼熟。
“谁在这里闹事?”
陆家人对穿制服的公安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毕竟三年前还因为私闯民宅被谢鼎报过警的人嘛,此时一个个吓的两腿战战,“没,我们没闹事,就是来投奔儿子。”
龙公安是个很正直的人,不会因为他跟卫孟喜认识就偏帮小两口,而是按部就班,“老家来的?介绍信我看看。”
“介绍信?”陆老头傻眼了,他们要是有介绍信,昨晚就不会窝在天桥底下了好吗?想想吧,一月份的金水市,那叫一个寒风凛冽,差点没把一家子冻死。
走之前他们是要去开的,可大队部被他们得罪狠了,从书记到村长到文书,都推说不在家,不在村里,他们等了一个礼拜没等到,这才被老五撺掇着悄悄跑出来,反正当年三嫂跑的时候也这样。
为啥三嫂干得,他们就干不得?
煤矿环境相对单纯,来探亲的都是合法合理的关系,龙公安是第一次遇到没介绍信的,顿时就警惕起来,“没有那就是盲流,你们老家原籍哪儿的?”
“石兰省阳城市朝阳县。”陆广全淡淡的说。
“行,带走,回去登记一下信息,我会联系朝阳县公安局,争取今天中午之前遣返。”
“啥?遣返?”
陆家人没想到,他们还连饭都没吃上三房的一口,居然就要被遣返回去,顿时慌了。
老人跌坐地上耍赖,老五和老大扶起这个那个又坐下去,扶起那个这个又在地上了,好不热闹。
龙公安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同他们扯头花,“带走。”
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陆广全淡淡道:“我们不能给几位公安同志添乱,这是遣返路费。”
龙公安把他刚从兜里掏出来的二十块钱推回去,坚决不要,“对于无正当理由进城的盲流,咱们按规定遣返,这是我身为一名人民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不能要你的钱,要付钱也是他们自己付,他们没钱,我自会联系那边的派出所联系他们生产队。”
现在虽然改生产队为村,但集体荣誉感大家还是有的,遇到事情找生产队和公社,这是共识。
陆家两老绝对想不到,他们还没机会去找领导,老三已经报了公安。
他们不走,自然多的是人抬走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耍赖也没用,几个年轻工人帮着公安,四仰八叉全弄走。
王春梅和陆老大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惧和庆幸,庆幸他们没跟着撒泼,没跟着想要打碎三房的窗子。
也就三分钟的工夫,世界就安静了。
陆广全全程没跟他们多说一句话,连衣角也没让他们碰到。
当然,被公安带走的陆家人只顾着战战兢兢,压根没注意到,王春梅忽然不见了。
***
此时的王春梅,正在陆家客厅里,站立难安,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像她的小叔子,又不像。
“大嫂坐吧,我留你下来是有事要说。”
王春梅紧张的捏了捏衣角,哪里敢坐哟,这两口子的手段,她去年从娘家回来那天就知道了,小叔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默默寄钱的工程师了,妯娌也不再是那头默默耕作的老黄牛……他们,现在是当家做主了!
可恨公婆还看不清,刚好了伤疤忘了疼,被老五撺掇着来找茬,这不是自己把自己找进派出所了吗?
如果是卫孟喜在场,她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在她心目中不通人情世故的丈夫陆工,此刻居然讳莫如深的打量着王春梅,看透她的想法,并迅速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她的软肋。
“我们做个交易吧。”
王春梅一愣,“什……什么交易?”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是让大牛和二牛上学,但家里不同意,我可以帮你。”
王春梅咽了口唾沫,可不是嘛,她现在最操心的就是两个儿子的上学问题,陆家人不让他们上学,老大又是个没主见的,她无数次想过要离婚,但没勇气迈出那一步。去年回娘家那次,本来她可以就此离婚的,但一想到俩儿子以后要有新的继母,不知道过啥日子,一想到成年以后顶着父母离婚的名声说不到好人家,她只能忍下来。
一切为了孩子。
陆广全不赞成她这种心态,但也不同情,根据四个孩子说的,他们挨欺负的时候这大伯娘也没出来说句话。
他陆广全是不记仇,那是没涉及他的妻子孩子。
王春梅深吸一口气,“那你需要我做啥?”
“只有一条,以后都不许他们再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
“他们”自然就是老两口和老五,“我也……也没……”
“就说能不能做到。”陆广全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王春梅从来没想到那么温吞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犀利的眼神,像农村老家常见的鹰隼,在它俯冲而下抓小鸡仔的一瞬间,就是这样的。
一瞬间,她脑海里涌现出很多种想法,是回家还是留下,毫无疑问她是留不下的,如果回去的话,她的俩儿子,一辈子就要毁了。
“你有办法让他们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以后大牛二牛的学费都由我负责,从小学到大学。”
“真……真的吗?”王春梅难以置信。
陆广全不是心血来潮,其实他有想过,父母和兄弟姐妹已经是这副德行,想要奢望他们良心发现痛改前非,那是不可能的。但老陆家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和广梅之所以没掉进这个怪圈,其实就是因为受教育。
他们受过教育,知道是非对错,有礼义廉耻,也知道尊重……这些都是教育带给他们的。
所以,要改变陆家后代的命运,不是给他们钱,不是给他们吃穿,而是让他们受教育。
他想试一试,在下一代里,是全歹竹,还是能出两根好笋。
他不会直接给钱让他们改变生活条件,但他愿意出资供两个侄子上学,以后成不成才,他拭目以待。
但对于王春梅来说,这却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好,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让他们来干扰你们。”
陆广全点头,“三月份春季学期开学,我会直接把学费寄到学校,你们直接去报道。”
王春梅丝毫不怀疑他的话,此刻的她,眼里闪着一种前面三十年里都没出现过的光芒,那是看见希望,看见儿子未来的光芒!
于是,等卫孟喜中午等着取了货,高开泰帮她送到金水市,盘点完所有存货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窝棚区安静异常,就是家里也格外的安静,陆工居然也破天荒的在家,父子(女)六人挽着袖子打扫卫生,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让他们洗刷得干干净净,地上连一粒灰尘都看不见。
关键是,平时哪儿有地就要往哪儿挪/跪/爬/趴/躺的四个大崽,居然也穿着小雨靴,扫了地不算,好像还在地上撒过洗衣粉,她闻着清香清香的,洗衣粉泡沫将地板洗得那叫一个干净亮堂,都能当镜子用了。
尤其厨房窗台,本来有点生锈的铁栏杆,被他们擦干净不说,还上了一层漂亮的白油漆,就跟新的一样。
奇了怪了,就是刚发生过凶杀案要毁尸灭迹也不用这么干净吧?!
“你们是不是干啥坏事了?”她先把家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所有活物都还好端端活着,自己那几瓶擦脸的洗头的都完好无损,也没少。
“没有,妈妈您辛苦啦!”崽崽们排成一排,异口同声的说。
卫孟喜更加奇怪,要平时,早一哄而上问她有没有带礼物回来了,今天真是乖得不像话。
然而,她实在是太累了,火车上没睡好,既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那就先睡觉,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需要把自己的万里书店好好搞起来,营业!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