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吏部,再去大理寺。施季行等人与她想的也是一样的:查,查清楚了,再考虑怎么报。大理寺轻易不为人顶缸,想办事,得有诚意,不然就是一点面子情。
大理寺的暗房里,存着好些积了灰的档。许多是当时拿出来用处不大,日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拿出来,会有更大作用的东西。
祝缨只消对施季行暗示一下,施季行便明白了。施季行道:“要是属实,想瞒也是很难的。”
祝缨道:“你先查。”
“好。”
祝缨接下来还有一些地方官员要见,彼此一番讨价还价,都是些惯例了。祝缨做预算的时候,留了一个上下浮动的范围,为的就是预防有意外事件发生,可以灵活调整。
又见了一个刺史、一个司马,与江政一样,祝缨就向他们要一样东西:人口和土地的实数。
到得落衙时,祝缨回府,门上已经收了一些帖子,小厅里也坐了几位等着见她的客人——外地官员陆续到了。
祝缨对林风道:“告诉他们一声,今天有事,帖子收下,另约个时间吧……”
林风道:“您知道了?”
“嗯?”
林风道:“您还不知道?”
“说事。”
“哦!那边、旧府那里后半晌来报信,祁老翁,殁了!”
祝缨微张了口,问道:“这就没了?”顿了一顿,才说,“祁小娘子说有什么事要家里帮忙的么?”
“那倒没有,只来知会一声,说,蒙多年的照顾,又给您添麻烦了。”
“知道了,后事让赵苏去办吧,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也别不管他。”
“哎!”
有了祁泰的事,祝缨就更有理由了,让苏喆等人将客人劝走,她自己换了身便服,出门去了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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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到郑府的时候,郑家正准备吃晚饭。
除了郑熹一家,郑衍、郑奕等人都在,祝缨道:“哎哟,我来巧了。”
郑衍的脸上有些讪讪的:“三郎来了?”
祝缨的表情无平常无异:“是,有件事儿要同相公讲一下。”
郑熹道:“随我来吧。”
两人去了书房,郑衍弟兄二人没有跟去。
进了书房,两人在榻上对坐。祝缨先说:“您这是,又操上心了?”
郑熹道:“我倒想清净自在地过上几日,这个人!带他去京兆府去请罪,他还不乐意呢!”
祝缨道:“能者劳、智者忧,王大夫想必也做如是想。”
“哦?他?”
祝缨道:“王家的案子落到大理寺手里了,他今天找到了我。不太好弄,最好也是个暗中办了,不大肆宣扬。”
郑熹道:“王大夫没尽全力。那也是个明白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能放肆胡为,只为一时痛快四处树敌。
就说陈大,丞相之子、京兆尹,才上任,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不知道吧?那老翁本不敢争执,他女儿在府上也没受虐待,事态本已平息。他店中有个小伙计,一日遇到了一个书生,告诉他,只管告。你猜,这个书生是谁的学生?
陈大要是不接这个案子,又或者私下卖放,他这京兆尹的名声也就臭了。
这个时候,不给他个台阶下,倒叫他先主动示好?我得给他什么样的好处,才能叫他明白无误显露出为我所用?
那个江政,约摸也是如此吧。”
祝缨道:“我要说的,正与这两个人有关。”
“哦?”
“当年,陈、王二位相公还在,政事堂里是陈、施、王三位,他们曾将一批年轻官员外放到各地历练……”
“我记得有这事,你也是那个时候离京的。不过,有些人是历练出来了,有些人就虚有其表。”
祝缨道:“我从梧州回来的时候,路过家乡,见了陈相公。他对我说,当时是担心先帝行将就木,年轻人不知轻重卷入纷争,是有保全之意。谁知造化弄人,往事不堪忆”
郑熹的眼睛放空了瞬间,道:“先帝……太子……”
谁知道先帝太能活了!
祝缨道:“江政就在名单上,他并不是刻意针对谁。”
郑熹的表情微变,祝缨点点头:“这是陈相公给我的,我看过了,从户部与大理寺看来,大多还可以。”
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了郑熹:“江政是个能干的人,还是不要把他推到对面的好。户部没钱了,得有人不竭泽而渔,又能打上几条鱼来果腹。”
“你以往看冼敬他们还不错。”郑熹接过了纸,发现上面的名字并没有印象中的那么多,想来是陈峦手中的那一部分。王、施两人,估计不在祝缨手上。
祝缨道:“那是以往,自从发现谁做官亲族都容易兼并之后,就觉得有些事情不必那么分明。什么士族、什么寒门,本也不是那么明晰的。”
郑熹点了点头:“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祝缨道:“忠武军、忠武军如今半死不活。我在北地招募了三千子弟,温岳带着,也带得挺好。”
郑熹缓缓地点头,比刚才点头的动作要慢一些:“倒是,有点意思。”
“我也还没想明白,不过,”祝缨指指那张纸,“这个,我还是相信三位相公的品格。”
郑熹道:“也好。”
祝缨起身告辞,郑熹道:“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祝缨道:“我在这儿,那一位会不自在的。”
郑熹想起郑衍也是有些头疼的,道:“改日梅花开了,再来烹茶赏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