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滋噗滋@#¥……”
祝缨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冷云正在嘀嘀咕咕。冷云也是吃的郑府的喜宴,他是祝缨等人原本的上司,祝缨带了苏鸣鸾等人过来吃喜酒,遇上了他也过来打声招呼。
冷云心也大,更是因为他已经卸任了,祝缨端走了原南府的三个县、悄悄地弄了羁縻县一总攒成了个梧州的事情他就不生气了。挖的不是他的墙角,是卞行的。他很随和地与苏鸣鸾等人聊天儿,山雀岳父说话要翻译,他也耐心地听仇文翻译了,再跟山雀岳父聊两句。
正聊天的时候,祝大与郑衍凑在一起给婚礼演了一出兴余节目。冷云可是明白娶房好妻有多么重要的,听祝大这么一讲,他没忍住,抿着嘴骂了几句。
祝缨道:“我瞧瞧去。大人,你帮忙照顾一下小妹她们。”
冷云看了一眼苏鸣鸾道:“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我在这里,你忙你的去。”
祝缨快步到了祝大跟前,低声道:“咱们来吃喜酒,不管别的事儿。”
祝大瞪大了眼睛:“真的没别的事?”
祝缨道:“没有。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不打紧。”
郑衍一开口又惹一番风波,摸摸鼻子,不敢再胡说了,掩饰地给祝大倒了杯酒:“喝酒、喝酒。”祝大也没心情吃、也没心情喝。祝缨见状,让项乐将人给送回家里去,并且嘱咐项乐:“你在家陪着他。”
项乐领命。
祝缨又对郑熹道:“大喜的日子,不敢扰兴。”
郑侯府里比较重视祝缨,又让人送了一桌喜宴到祝家去。祝缨又拖过陆超,让他找个婆子到后面给花姐传个话。陆超道:“好说。”里面花姐知道之后,却对张仙姑道:“干爹吃醉了,已先回家了。”张仙姑虽有些担心,也没耽误吃饭,还能跟席上的女眷们聊聊天。
她十分小心,怕自己再露怯害女儿被人耻笑,尽量少说话,脸上带点儿笑听着。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了,主人家是忙碌的,客人们也是借着主人家的喜事互相联络感情、听取闲话。竟有人说到了祝缨的头上。
这里是郑侯府,女人们先说就是郑霖这婚结得真是好,由联姻说到了段家,说段、郑这一段公案,顺捎就提到了祝缨了。说话的这个妇人还是消息比较灵通的,将卞行的事儿当成个趣闻给讲了:“还想拿捏人呢,叫那位祝刺史摆了一道。现在卞刺史上任,到了一点家当,怕不是要气昏过去了。”
张仙姑听了,心道: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有人问她,她就说:“孩子在外头的事,我不懂也不问。”
吃过了酒席,祝缨看着苏鸣鸾等人被送到四夷馆,自己再接上张仙姑回家。张仙姑坐上车,脸上带着点红,一句话也不说。祝缨道:“爹已经先回去了。”
张仙姑点点头,没说话。
等到回到了家里,她不去看祝大,打算先跟女儿聊聊,就跟到了女儿卧房,到了一看,祝大正坐在堂屋上座。张仙姑道:“你这死鬼,怎么在这里吓人?”
祝大道:“有事哩!”
花姐咳嗽一声,道:“杜大姐,去烧些醒酒汤来吧。”
杜大姐道:“灶下预备着了,热热就得,我去弄。”
她被支走了,花姐要代张仙姑说席间听到的事,祝大先问祝缨:“没人给你说媒吧?”
张仙姑忘记了自己刚才要问的事儿,赶紧说:“说什么媒?谁?他要干什么?”
祝缨道:“没有人,就是刚才……”她将事情简要复述了一回。
张仙姑听完,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说就对了啊!咱们以后都这么说。”一家四口对完了词,花姐去看杜大姐醒酒汤怎么还没得,等两人端了两碗醒酒汤来的时候,张仙姑忽然一拍大腿:“哎,老三啊,那个卞刺史又是怎么回事啊?”
祝大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问:“什么卞刺史?”
祝缨顺口提了一句:“冷刺史不是回来了么?段琳就荐了他的亲家去接任。”
“呸!”祝大说,“美得他!”
只要听到姓“段”,二人就开始生气。祝缨道:“这不是没坑着我吗?”
张仙姑道:“那也不好!姓段的真是个大损种。”
祝缨道:“喜酒也吃完了,也没别的事儿了,咱们再歇两天,拢一拢东西,办一办杂事就回去。想搬什么走呢?”
张仙姑说要搬京城的东西回梧州本是个借口,回到京城她已不关心这事儿了,她说:“我再看看。”
祝缨道:“那行。有些太笨重的就不要了,到了梧州再置办也行。拣心爱的带一些吧。”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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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祝缨又忙了起来。郑府的喜宴摆三天,祝缨又去了,今天就不带张仙姑和祝大去了,祝大经了昨天的事不太敢再去了,张仙姑就留在家里看看要捎带些什么东西走。此时她过日子的心又泛了起来,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行,尤其是家里那许多条被子,觉得全都封存在这里都放坏了,想将新的都带走。
花姐看她清点,心道,这些都有十年了……
又环顾这个宅子,这个名义上的祝宅,其实没住多长时间,此时离去竟多了一丝不舍之意。去了梧州,以后多半就是在梧州定居了,不知何时才能回还。
家里收拾着,祝缨去郑府给府里致歉,说昨天祝大打扰了客人。
郑熹道:“什么打扰?这事怪郑衍!”
祝缨道:“赶巧了。”
郑熹才说完郑衍,自己又问了起来了:“令尊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缨道:“大人知道我们家的来历。”
“有点儿难办呀——”郑熹沉吟。
祝缨道:“好在也不是很急。我同他们再聊聊。实在说不通,没有老婆又不会死,就是自己忙点儿。”
郑熹一想,也确实不急,就差一个老婆。不能娶妻也不妨碍生子,多少青年才俊待价而沽,先拼个官职事业,等到三十好几了官职可以了,再求娶名门淑女,你看他是初婚,其实一堆庶子庶女已经长得老大了。
郑熹道:“也罢。”
祝缨道:“我听外面仿佛有人唤您,看看去吧。”
郑熹与她一同走出书房,果然是有人找郑熹——蓝兴来吃喜酒了。
蓝兴一个宦官,并不曾受人白眼,相反,还有不少人与他套近乎。刘松年今天没来,所以他比较自在。还能跟郑熹开个玩笑,说他马上就会再长一辈做外祖父之类。郑熹笑道:“借你吉言。”
仆人上了茶点,又端来一盘喜糖,蓝兴捏着一颗剥了糖纸,含了颗糖,眼睛眯了一下,没说话。
蓝兴也送了礼物,并不次于其他人,都是真金白银、珠玉丝帛,扎扎实实的礼物。郑熹请他入席,又让郑奕与他一道吃酒。换了两席,郑熹还要留他多坐一会儿,蓝兴道:“我还得回宫里呢。”
郑熹就不再多留他了,蓝兴临走时说:“卞行已见过陛下,就要南下了。”
郑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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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行南下,祝缨且走不得,她的糖还没卖完呢!
京城买个房子的困难她是知道的,不但房价贵,比起南府京城坊市划分得又严,管得也比较紧。她便在自家附近的坊里以梧州刺史府的名义盘了一处宅子,前后三进,头一进是待客、商谈之所,第二进住人,第三进可以堆放一些货物等等。挂上“梧州会馆”的招牌,以之前福禄会馆已做熟了的模式,兼做客栈、茶楼饭馆、少量货物城中存放之地。
又向老朋友邵书新长租一处城外货栈。
借着郑霖的婚事,一边发糖一边将人潮引到这个地方。
她自己住得就不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房价稍便宜,不过她的邻居多半小有一点家财,也挺适合卖这个。
她将项大郎留在这里,京城的梧州会馆就先交给他来打理。从梧州至京城这一条路线也走得比较熟了,以后如果有一些非公文的信函之类,也可以跟着货物一道往返两地。祝缨打算在梧州也开一条送信的线路,每年跑两个来回,半年一次,将全州要送上京的私人信件敛巴敛巴,随同货物送京。
她将事务都规划好,就交给项大郎暂管京城会馆了。京城不比别处,此处会馆轮换不是每年,而是三年。
接着,休沐日到了,祝缨让赵苏将范生、张生请到自己宅子里,就在家中设宴关切一下他们的学习生活。
范生张生与在府学中又不相同,他们的样子有了些微的改变,面上更灵动了一些。虽然穿着书生常穿的袍子,却也佩上了一些今年京城流行的小饰物,身上带点熏香味。
偏僻地方的学生到京城都是要经历一小段适应的过程,祝缨也不说他们学坏了忘记了质朴的本性。她只问他们的功课,问他们在京城住得习惯不习惯之类。这两个学生的成绩在她顺路拜访岳桓的时候就问了一问。保送生们的成绩在国子绩都算不上顶好,这二人在保送生里又是个中等稍稍偏下。但是国子监还有一些荫进来的,他们贡献了整个国子监的垫底人群。
范、张二人见到家乡来人也很激动,他们与赵苏关系尚可,都说:“多亏赵兄看顾,不像他们那些人手足无措。”
赵苏道:“哪里话?都是梧州人。”
范生诧异地问:“梧州?”
赵苏含笑道:“是,梧州。义父奏请朝廷,以福禄、南平、思城三县与阿苏、塔郎、天恩、永治、顿县五个羁縻县,并为梧州。陛下准了,以义父为梧州刺史,这是前几天才定下来的事,你们在学里还不知道。”
范、张二人忙恭喜祝缨。
祝缨道:“以后再报籍贯就不是南府了,要写梧州。”
“是。”
范生抢先道:“不愧是大人!我们与同学提及的时候,大家都很钦佩大人,又感激大人。我们这些保送来的人,若不是大人的提议,此生都要埋没乡野了。”
祝缨道:“这话过了,你们本就是官学生了,怎么会埋没?”
张生也跟着说:“也就止步官学生了!外面天地是没机会得见了。”
二人一阵恭维,祝缨又不教训他们,这餐饭吃得二人都是微醺。二人走后,祝缨问赵苏:“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赵苏道:“义父怎么忽然这样说了?当然是真的!朝廷诸公难道都是糊涂人?能表彰义父?”
“好话听太多了,人就容易轻视他人、高估自己、听不进劝说、听不进不中听的话,飘飘然,容易出事。”祝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