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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仙姑辗转一夜,一会儿为自己以前对小江的一些防备惭愧,一会儿又担心她在外面住着不安全,转回来想到自己女儿,狠了狠心:老三不能出纰漏,还是别叫人说嘴的好!
却又更加睡不着了。
祝缨依旧是好吃好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小江和江舟都得到前衙去听她吩咐事情。
府衙一番整顿气象一新,祝缨一到,下面便安静了下来。今天最主要的事情依旧是核查旧事,在等大理寺、刑部的复核期间将一些事情理清,等到京城来公文就将这两个犯人发落了。
六司主事都站得笔直,祝缨吩咐完了,又说:“女监也该整顿了。”
有些人心里不免有点小嘀咕,说起来女监,娇娇背后有人,女仵作……
祝缨道:“不止女监,本府还要再添设几名女差役,公堂上有女犯的时候由女差维持。”
王司功道:“是。不知是否还照当日大人出的题目来选?”
祝缨道:“当然。”
祝缨又提了一件事:“府衙也该准备个女仵作才好。”
众人都诧异了:“女仵作?”他们都把眼睛望到了小江的身上,小江僵硬地站住了。人们都在想,难道这是要明着来,让这瘸女人回房里呆着,免教风言风语闹忌讳,所以要另选人顶替了?这样也行,大人做事果然还是要脸面的。
祝缨道:“原本女典狱六人,再添几名女差役,竟无一个懂验尸的,这不好。小江,我将她们都交给你,你先带着她们剖剖尸体,学成了就好做本府的女仵作。女尸,还是要女差来验的。”
小江被江舟碰了一下,才醒过来:“是。”
祝缨道:“一会儿有什么来报上吊的、投河的、难产死了的之类,你先带他们去看一看。等再看凶杀的、的也不至于就害怕了。”
身边的女典狱有点哆嗦,她们中一人被推了出来大着胆子道:“大人,江娘子已经是仵作了。我们就,不必……”
“谁说她是仵作的?”祝缨说,“她是出家的女冠,没看着她穿的衣服么?不过因懂些儿,我才请她来帮忙的。你们当差的人就这么畏难畏险的?成何体统?散了!一会儿你们去乱葬岗吧。”
小江低头福了一福,江舟也垂下了面孔,两人皆不敢笑出声来。
祝缨吩咐完便走了,小江赶紧将江舟放良的文书准备好了。虽然户籍是在京兆府的,仍可通过本地之文书往来将此事办妥。
祝缨将此事批了,江舟就能报名女差了。江舟识字,这一条便能过了。这孩子的来历有历来文书实证,倒是合规。反而是小江,如果细究起来,她的来历就瞒不住。如今祝缨说她是女冠,有度牒为证,她还能以一个编外的身份与府衙保持着联系。
两人暂时没有搬离,女差的选拔很快铺展开来。项安是祝缨直接给的她身份,她又与这些人不同,她有亲哥哥领着,日常也以张仙姑之女伴保镖的模样出现,偶有几句闲言碎语,也能被项乐打发了。
没过几天,府衙这里的选拔就结束了,江舟也中选,其余又有城内一个小铺子家的女儿也被选中,次后一个被选中的是城郊家农户的女儿,脑筋正常,别的不突出,胜在有力气。
祝缨想指定项安做女差女监的头儿的时候,发现她不在身边。想问项乐,发现他也不在。她道:“奇怪,这两个人的假应该差不多该销了吧?”
顾同道:“我前天看着他们两个还往外面去的呢,又仿佛听说他们想要赁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祝缨道:“将他们找过来吧。”
丁贵道:“小人去!”他渐也与衙役们混熟,这事儿得洒出人去找。
过不多时,项乐便匆匆赶来,进门先请罪:“大人,我回来得迟了!”
祝缨道:“现在不是你爹的祭日吧?”
项乐不明所以:“确实不是。”
“那你祭谁去了?”
项乐吃了一惊:“大人怎么知道的?”他看了一眼丁贵,丁贵心道:不是我告诉大人的呀!不是,你怀疑我告密啊?他赶紧说:“我可不知道你的事儿!”
祝缨道:“一身香烟纸钱灰的味儿。拜神不用纸钱。”
项乐暗中记下这一节,道:“是去拜祭了一下师傅。”
“你师傅?”
“是,我与三娘是先父聘的师傅教授的一些粗浅武艺,师傅起身也帮着走商。后来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先父就赠了些盘缠,师姐就奉着师傅回乡了。前几天家中大哥捎信来,说师傅走了,师姐来投奔。因没见着我们俩,就派人送师姐过来看我们。”
从河东县回来之后项乐去蹲守司法佐了,蹲到了赖三入女监谋杀的时候他捎话让他妹妹项安往后宅去报信。当时并没有找到项安,项乐觉得妹子办事不妥当,要找她来训一训。哪知项安正有大事——她正与师傅的女儿、兄妹俩的师姐在一起。
祝缨道:“如今安顿下来了么?”
“先住客栈里,正在赁个房子暂且住下。师傅就只有这一个女儿,既然来投,也不能不管。”
“一个孤女,安稳么?”
“妥当的,”项乐说,“师姐武艺极好!我所不及。”
祝缨道:“比你还厉害?”
项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人只是些花拳绣腿,师姐是得师傅真传的人。”
“那也小心一些才好,总要有个生计的。”
“是,等过了热孝,家里行商也要护卫的。一个女儿家,不是熟人,旁人也不肯收留。”
“那就先这样吧。”
“是。我这就把三娘叫回来,总在师姐面前绕着也烦人。”
祝缨道:“正有事要唤她。”
项乐便问何事,祝缨道:“女差的头儿归她了。”
“她这么点年纪,如何使得呢?底下人怕又不肯服。”项乐考虑得挺多的。不同于男差,祝缨之前整治的都是男差,现在让祝缨单为项安收伏女差不太现实,女监年纪都比项安大,不服管。
祝缨道:“她能跟随商队安排事务,这脑子就是有的。又识字,又会算,就是她了。”
女吏里不识字的是多数,以前只有一个娇娇,再有两个半瞎,新招的人里,江舟也是个小半瞎,旁人还不如江舟。项安会管理,又能写会算,无论是支领物品还是安排差使都能干得来,就不用祝缨再费心给她细安排了。
项乐忙代妹妹谢过,火急火燎去抓妹子过来。
项安这几天都在安顿师姐,师姐才丧父来投奔自家,项安十分能够理解。虽然师傅是寿终正寝,与自己父亲为人所害不同,都是没了父亲,项安比别人更明白师姐的处境。是她坚持将师姐留下来的,这几天正好有假,给师姐张罗房子之类。
师姐十分过意不去,道:“我不用太好,有张床就行。”
项安先给她安顿在客栈,又觉得客栈人来人往的孤身一人不太方便,更不方便烧纸祭灵。
两人正在一处说话,项乐便来通知项安了。
师姐道:“你且去,我如今有住的地方了。”她爹是武师,凡习武的,如果不是家里有钱,日子都会过得比较清苦。“穷文富武”很多时候不过一句戏言,习武要想有出息、有力气,就得吃得好、歇得好,习武又容易受伤。她爹中年以后就常多病痛,给商人家小孩子做教习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普通人日子总是紧巴巴的。
从项家离开之后,病痛愈重,师姐给父亲治病将项家所赠财物花得差不多了,再安葬父亲之后就不剩什么钱了。只得试着来投项家。
听说师妹有了衙门差使,师姐也为项安高兴,催促她快去。
项安只得跑回府衙先谢祝缨,再到另一个司功佐那里登记一下,注明她是女差的头儿了。流言总是难以杜绝,项安实在不似娇娇那样外表妩媚,项乐的拳头也很实在。司功佐没有一句废话就给办了。
到第二天早上,祝缨便公布了项安是女差的头儿,同时重申了当初在大理寺时的规定:“一男一女,不许单独相处,独处必开门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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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继续处理府内事务,这一天,邸报给她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福禄县的新县令安排下来了。
朝廷确定了新县令,是个年轻人,邸报上也没有写很详细的履历。算算日期,他到得比章炯还要晚些。而她往京城的奏本还在路上,即使有回信,也得是下个月的事情了。
看完邸报,小黄来报:“南平县郭县令求见。”
祝缨道:“他有什么事么?请吧。”
她在签押房里见了郭县令,郭县令挟着一份公文过来。见祝缨进来,先拱手为礼,祝缨请他坐下说话,又问何事。
郭县令道:“下官这里有一件事,需得大人下令才好办。”
“是什么?”
郭县令道:“下官久闻大人教化百姓之功,不免见贤思齐。听说福禄县承大人之恩,得立识字碑,下官也想在南平县遍立石碑。惜乎本县石匠工艺稍嫌不足,闻说流人营有好石匠,这个……还须得大人下令。”
南府,以前是不得不代福禄县管一管流放的犯人的,里面穷凶极恶的不少,能干的也有。郭县令这儿弄石碑,想要快快地立起来,好向知府大人表一表自己的立场。南平县的石匠不够使,便向祝缨申请再调其他地方的石匠来。不是说福禄县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