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现形

黄十二郎道:“什么?”

童立道:“还请郎君不要为难在下。”

黄十二郎深吸一口气,道:“女眷上公堂,不好吧?”

童立道:“郎君说笑了,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官家娘子。您家一个妾,就这么金贵?”他脸上带点笑,话里却不太客气,他也好奇,这得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啊!黄十二郎,一瞅就是不缺女人的,给人扣家里这么些年。

他催促道:“是您带上她,还是我们亲自找呢?”

黄十二郎道:“你!”

童立有礼貌地躬了下身。

黄十二郎道:“去把福姐叫来。”

童立期待地等着看一个美人,不幸出来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既不高挑白晳,也没特别的风致,当然,不丑。可是这脸上的表情,像是谁欠她二吊钱似的。

“你就是李福姐?”

“是我。”李福姐看起来一点讨好的意思也没有。

“莫不是假冒?”

李福姐道:“我还用假冒?谁来替我,我谢谢她。”

童立道:“你莫要撒谎!你哥哥现在大人那里,等见着了指出来,你可就难看了!我们大人打人,二十板子起。”

李福姐扯出一个怪异的笑:“真的?我哥哥真的来了?”

“对!”

“我就是李福姐。”

行,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走着!

直到此时,黄十二郎才发现,童立带着的四个人里,后面两个瘦小些的居然是女子,她们二人将李福姐夹在中间,单管李福姐。

到了县衙,黄家的管家和仆人都被拦到了外面。祝缨从来不惯这个毛病,平常到县衙的人里,如果是年老或者体弱,她可以允许带一个看护扶持的人。这种带队过来像是要踢馆的,她是不会客气的。

黄十二郎对管家道:“你去林家,请我岳父过来。”然后才去大堂。

大堂上,祝缨坐在上面,关丞、高闪一左一右陪坐。

黄十二郎先对祝缨长揖为礼:“拜见大人。”

祝缨道:“李大,你要告的是他吗?”

李大和李福姐两人四目相对,已认起了亲。

童立心道:还真的是她?这婆娘有什么好?

衙役们马上就开始维持秩序,李大一抹泪,指着黄十二郎道:“大人,就是他,霸占了我妹妹!”说着就要揪打黄十二郎,黄十二郎不肯吃亏,急往一旁闪躲。衙役们再次维持秩序,将双方分开。

祝缨道:“我念你初犯,又是见到亲人一时激动,且不打你。好好说话,当堂对质,再闹,板子要先打你。”

李大喘着粗气,泪涟涟地道:“是。大人,我妹妹就在这里!就是他抢的!”

祝缨看这李福姐,不是个美人,跟李大有点相似。李福姐肤色也不很白皙,却不怎么粗糙。全身上下没几件首饰,但是看得出来吃得还行,穿得也还行——她没有像哥哥那样的瘦。

黄十二郎道:“大人容禀。”

祝缨道:“说。”

黄十二郎道:“是李家父母将女儿许给在下的。有契书为证。”

“你胡说!”兄妹俩一起说。

祝缨一拍惊堂木:“肃静!”

两个衙役上来,一左一右押着李大的胳膊反剪,一巴掌按在他的后脑勺上:“老实点!”

黄十二郎有点得意也有点放心,道:“且犬子年幼,孩子离不开母亲。虽不是娶妻,在下看在孩子面上,也是月供米、年给柴,不曾为难他们。”

祝缨点点头,问道:“契书在哪儿?”

黄十二郎也算有准备,拿出一份契书来。童立将契书呈上,祝缨看上面格式也规范,黄十二郎是签名,李家是手印,上面也有证人。写的是因家贫,将女儿给黄十二郎为妾,黄十二郎付聘礼十贯。

祝缨将这个给左右看了,关丞道:“看来是真的。”高闪道:“兴许是没付足十贯钱?看起来也没虐待这个女娘。”

上面连思城县的大印都有。民间有时候立契,就张纸就算不错了,能一式两份就算正规,还有些人压根没去官府报备。从纸面上看,黄十二郎是守法的人,李家是要讹亲戚的刁民。

李大道:“我们没收!我们就算卖儿卖女,也是先讲定了卖再把人给他们。不是叫人欺负了再认命。呜呜,家里还没饿死人,不至于卖呀!是他们拿着我爹的手硬摁上去的!”

关丞与高闪都皱眉,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李家人不识字,就只能按手段,或者标画指节,太容易造假了。证人当然也有,可以从思城县调过来,但是证人有几分可信也不好讲。

祝缨问:“李福姐,你说。”

李福姐当地一跪:“大人,小郎君是大娘子的儿子,大娘子才是孩子离不开的娘,小女子就是个下个人。您好心,肯放小女子一条生路,与父母团聚,全家感激不尽。”

关丞道:“究竟有无生子?”

黄十二郎道:“自然是有的!”

关丞道:“胡说,岂有母亲不要儿子的?”

祝缨道:“来人,行文思城县,调阅案卷,再将证人拘来。李大、李福姐收押,黄十二你且回家,不得离开县城。”

李大高声喊冤:“大人,大人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在思城县上下都串通好了!大人,小人没有说谎,别抓我妹妹!”

黄十二郎轻快地一拱手,灵活得不像个胖子,道:“在下告退。”

女典狱也将李福姐带到到女监,她们不经常管犯人,但是听说了李福姐的遭遇就不自觉地向着穷的那一个,安慰道:“别怕,咱们大人是真正的青天!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他就能查清楚,判明白!跟以前那些官儿都不一样,大人不欺负穷苦人。”

李福姐道:“嗯。”

“是真的,不哄你。”

李福姐道:“嗯,那畜牲在家天天骂他呢。能被畜牲骂的,应该不会太坏。”

女典狱也同情她,将她带到女监,给她放屋子里,又抱了被子来:“门我得给你锁上。你安心等结果。”

“哎。”李福姐心道,难道我在黄家不跟坐牢一样?坐牢还不会逼我生孩子呢。

她居然安静地住下了。

到了饭点儿,又换了个黑皮的年轻女人端饭过来,牢饭没有鸡鸭鱼肉,但是干净整洁,味道闻起来也不错。小心地吃了两口,饭里也没砂子,李福姐越吃越快。

江舟好奇地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福姐道:“当然。”

江舟道:“可你们这样,有证据吗?那边儿拿得出证据来,你就只有空口说呢。”

李福姐嘴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将碗筷放下:“那就问我个诬告,训我坐牢吧。我宁愿坐一辈子牢也不去黄家。”

“你这话倒像是真的了,可惜还没别的。”

又有别的女典狱听了她们说话过来,也忍不住说道:“你快想想,拿点儿证据出来吧。你得有证据,才能断你有理。”

祝缨没丢松教她们点儿查案的本事,讲查案的时候不免提几句律法断案之类,她们东一句、西一句乱七八糟的也记了不少。

李福姐想了一下,摇头道:“那十贯是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了,到哪里找?好几年了……哎,要是能找到账本儿。”

江舟叹道:“也不知道本子在哪儿,更不能由大人这样翻找。万一找不到,就把大人陷在里面了。”

李福姐眼珠子一转:“那要还有别的事儿呢?我要揭发了,算不算我的功劳?能不能帮我?”

“什么别的事儿?”江舟马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