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查账

并没有!

丰堡地方就算要与驻军相处,也是先从校尉等头领开始结交,谁能照顾到一个个的大头兵呢?那得看校尉做不做人。

这校尉自己捞钱还捞不过来,又要士兵过得清苦以显示自己清廉,哪有心想到他们?校尉不做人,自己吃得满面油光,却以“青黄不接”为由,又污了一笔款子。丰堡驻军的日子愈发的难熬。

终于在前阵子出事了!

起因是一个士卒收到家里人捎来的口信——他爹死了,但是没钱埋,家里借了钱办了丧事儿,让他把一些军饷捎回来还债。

他向校尉讨钱,反被校尉的亲兵说:“不识大体,没眼色。”

两下吵了起来,亲兵把人给打了。丰堡士卒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老乡帮老乡,与亲兵们打了起来,校尉又要“行军法”,要斩杀带头闹了他的事的人。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士卒鼓噪起来,执刀杀进了校尉的大帐,将他给挟持了。

又把平素奉承校尉、欺压士卒的亲兵们都杀了,接着就公推了两个人要向上陈情,控诉校尉不做人。

事情闹大了,当地官府赶紧加紧文书发到了京城,皇帝震怒!

京城一面下令安抚、处置哗变的士兵,一面下彻查。事情比较紧急,需要快点拿出个结论。

再另派官员过去调查又耽误时间,正好,阮芝、樊路已然在附近了,不如发一封公文,由驿路飞奔去通知,可比另派官员赶路节省时间啊!

这里面本来没祝缨什么事儿的,祝缨道:“丰堡克扣士卒以致哗变,与我福禄县何干?”

阮芝道:“凡事都要从根子上来。钱粮的账,还是要说一下的。”

丁校尉也有点傻,他不识几个字,他的账也挺糊涂的。他有点慌乱地看向祝缨。

祝缨道:“账可以封了查,我的账你查一千年都行。将要春耕了,我县里钱粮调度要安排这一件大事,耽误了春耕,我是不依的。”

阮芝微笑道:“这是自然。”

祝缨道:“请。”心里却骂了一句:他娘的!

他看了一眼丁校尉,丁校尉惴惴,低声骂道:“他娘的,我非得割了这小子的舌头不可!”

樊路听到了,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祝缨心说:你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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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主要是士卒哗变,但是阮芝二人在福禄县,所以先查的福禄县,且说:“我们还要赶去丰堡,不会耽误祝令太多时间的。”

祝缨道:“请。”

一行人到了县衙,祝缨自己现在就是被查的人,只得把大堂让给了阮芝。阮芝也不拿她当犯人,还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丁校尉也得以敬陪末座。

樊路道:“时间紧急,咱们就长话短说了——丁校尉,你的账呢?”

丁校尉道:“我叫他们去取!”

阮芝道:“且慢!”他指了自己的两个随从,让他们跟着丁校尉的人回营去拿账本,又让把洪幺也给带过来。

然后,阮芝对祝缨客气地道:“不知县里的这一笔账目是怎么结算的?据我所知,福禄县并不富裕。还请封账看账。”

他邀了康桦一同查看福禄县的账册,福禄县历年旧账早清,如今是祝缨到了之后重建的新账。虽如此,他们几人都不是专门做账的人,查起来也十分的麻烦。

樊路道:“我们只看这一注的账。”

他们命随从先上封皮,然后再让福禄县将与丁校尉的账目往来部分从中拣出。如果看着没问题,那就算过关。只要稍有问题,立时就要倒查回去。

祝缨道:“虽不富裕,先前朝廷免了逋租之后就好多了。过不好,因新债叠旧债。旧债免了,自然就没了新债。且又搜出隐田隐户,这点钱还是有的。祁先生。”

别人见御史得吓得半死,祁泰天生懵懂,耷拉着眼皮、抱着本账给阮芝报账。

开荒分地、提供耕牛种子之类都是有公文往来的,福禄县的账目里也有一笔“钱粮”明明写着是开荒的补贴。

阮芝又问:“为何没有耕地,要分荒地?”

关丞忙插言道:“抛荒。”他将事情统统推到了汪县令的头上,讲述汪县令之不务正业,致使流人营荒废了,所以驻军也撤了,驻军种的地也就荒了。这一部分的公文还是在的,驻军撤离,还是要下文的。

阮芝与樊路又翻出这份公文,验看了上面的大印,才说:“倒也说得过去。”

须臾,丁校尉的账也拿到了。福禄县的补贴由祝缨这边发还好,粮饷等由丁校尉发的,中间账目稍有不清,丁校尉额头上生满了黄豆大的汗滴。

阮芝看了看,轻轻一笑,就将账本往桌上一扔。对祝缨道:“祝令,恕我们失礼了。”

祝缨道:“这是哪里的话?查清楚就好。”

两下又客气了一回,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当晚,阮芝等三人还是住在驿站,祝缨却召来侯五:“你连夜去京里一趟!”

侯五当时都要睡觉,被叫过去的时候还以为是要简单跑个腿,等知道“跑腿”的内容之后,人也傻了,这跑腿也太长了!

他小心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祝缨冷冷地道:“没事就不能上京了么?你收拾好,去见几个人……”

她让侯五见的一个是郑熹,问问他的底,苏匡背后到底有什么事儿。第二个是陈峦,请他支招,其他谁都不问。

侯五见她神情严肃,忙道:“是!”

祝缨连夜给他开了条子,侯五从福禄县出发,一路径往京城而去!

那一边,阮芝、樊路二人也不在福禄县久留,两人虽对祝缨不是很满意,却知道哗变案的根子其实并不在福禄县而在丰堡,一旦处理不好,他们两个也要跟着倒霉。

第二天,二人连祝缨给准备的土仪也不及带,便动身往丰堡去了。

康桦对祝缨道:“你与我一同去见鲁大人吧!这都什么事儿?!”

祝缨道:“我还得准备春耕呢。”

“你账都叫人封了,还备春耕呢?”

祝缨笑道:“这不又解封了吗?”

康桦低声问道:“御史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你总不说,大人和我怎么帮你?”

祝缨道:“这事儿与咱们都没有关系,与京里有关系,你真想知道?”

康桦厌恶地皱眉:“你就憋着不说吧!哼!”

祝缨道:“我倒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何况……”

“什么?”

祝缨道:“这件事儿,鲁大人恐怕也是不要沾的好。”

康桦瞪大了眼睛!

祝缨对康桦道:“不会叫你为难的。稍等,我修书一封,你捎给鲁刺史就是。”

见她如此不知好歹,康桦大怒:“你可真是不识好歹!大人好心保你,你却这般作派!”

祝缨道:“康兄这番奔波也是辛苦了。”

康桦拂袖而去!

关丞直到此时才敢凑上来,怯生生地问:“大人……这……要如何是好?”

祝缨一挑眉:“什么‘如何是好’?”

关丞不敢答话,心中委实担忧。他不敢再问,回到县衙之后等在签押房外面,待小吴经过之后一把拉住了他!

小吴吓了一跳!

关丞道:“别假模假式的了,问你一件事儿——你上京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吗?”

小吴笑嘻嘻地说:“能有什么事儿?相公们很喜欢咱们大人呢!都有回信。”

关丞狐疑地看向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好,我还会回来吗?我是京兆人,早躲回家里啦!”小吴说。

关丞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点的笑来:“那就好、那就好,看来是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怎么就不会有什么事儿呢?”小吴故意说,看到关丞又担心了起来,才缓缓说出下一句,“会有好事儿的!”

关丞笑骂一句:“你这猴子!”背起双手踱步走了。显是相信了小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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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的话倒也不假,就在他答完关丞的话之后的第三天,祝缨便又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关怀。

寄信来的是冷云,他特意派了人从京城送来急信。

信上写道:段婴那个狗日的又要扬名京城了,他写了篇别人都喜欢的赋出来贺太子有了儿子,他爹段琳正设法要把他回来呢!陛下看起来是有些意动的!咱们可不能落后了!要不要叔帮你弄回来呀?他有诗文,你有祥瑞呀!赶紧的,再整点什么白雉之类的,不然弄个灵芝也行!你“爹”郑熹现在不能动弹,他过得惨呀,天天被他舅骂。你别指望他了。也不要指望政事堂了,王云鹤是什么人你又不清楚。赶紧的,叔帮你。

祝缨心道:你是不知道阮芝来找我查了两个案子,要是有人从中弄鬼,搞不好我就得被押解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