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格外不同。
她细微地拧了眉,下一句用了近乎恳求的商量语气,“文镜,开窗。今晚我想吹吹风,半刻钟就好。”
窗外没有回应。
富丽堂皇的临风殿,是皇宫里建造最为奢靡的一处殿室。飞檐亭阁,扶疏草木,处处精巧别致。
是天子寝殿,更是权势滔天的当朝权臣,为自己一手扶持的傀儡女帝打造的精致鸟笼。
位居皇城中心,看似尊贵荣华,万人之上。
却也深深地困住了她这只华贵的囚鸟。
所谓天子,九五之尊,在自己的寝殿里,想开一扇窗户都不能如愿以偿。
窗牖从外关闭,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的风,消失了。
今晚格外不同。
姜鸾任凭长发在背后披散着,起身往殿外走去。每走一步,垂到小腿的乌黑发尾便小小地散开一圈。
这具身体幼年时伤寒入体,从此便不怎么好,如今虽然才二十出头的青春年华,却沉疴已久,药石罔治,也不知还有几日好活。
已经连续多日卧床不起,突然能起身,说不定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朱漆殿门半开,文镜站在两步之外的汉白玉台阶下,摆出一个阻拦的姿势。
“养病期间,还请陛下多歇少动。”
姜鸾早已打定主意,斜睨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径直往宫室门外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文镜的手指动了动,碰到了姜鸾身上精细绣着蟠龙祥云的天子常服袖袍,却又迅速地躲开了。
就如同姜鸾预料的那样,他并不敢当众把她抓回寝殿去。
文镜没动作,周围的禁军更不敢拦。
一群人面面相觑地望着平日里一步不出内室的傀儡女帝,今天毫不迟疑地出了殿,缓慢下了石阶。
只可惜临风殿外的庭院面积太大,还没走出去,就被匆忙赶来的另一拨人拦住了。
“哎哟,陛下,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内廷太监吕吉祥被一群人簇拥着,倨傲地站在台阶下方,口中称呼着‘陛下’敬称,但说出来的话却全没有恭谨的意思。
“陛下既然还病着,就回去殿里养病,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您心血来潮的来这一出,究竟是想折腾谁呢。”
姜鸾没忍住,笑了一下。
心血来潮,起了兴致,当然是折腾你了,吕公公。
她把身上貂裘拢了拢,一言不发,径直越过了吕吉祥,在寝殿外的庭院中悠闲漫步,赏花观鱼。
一群人神色紧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把人遛足了一刻钟,直到腿脚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这才停下了,若无其事吩咐下去,
“朕今日感觉身子不好。宫中起居郎在何处,把他召来,朕要口述遗诏。”
吕吉祥:“……”
文镜:“……”
在场所有人当即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陛下何出此言!”文镜低头道,“陛下洪福齐天,逢凶化吉。定然不会……不会……”
姜鸾打断了他,缓缓在廊下的汉白玉台阶处坐下了。
“还有裴相,他这会儿应该还在政事堂?顺便也召来吧。”
“裴相……今日不在朝中,告了假。”吕吉祥也不敢嘚瑟了,觑着姜鸾脸色,“今儿是八月初五,按惯例,裴相去城外别院静养哪。”
姜鸾想起来了,轻轻一笑。“差点忘了。八月初五是裴相的生辰。他不喜嘈杂,专程躲去城外过个生辰也被朕拉回来,真是对不住他了。”
她淡定吩咐吕吉祥,”出城把人召来。告诉裴相,动作快些,或许还赶得及当面听朕说几句遗诏。”
所有人一阵窒息,“……”
沉默了片刻之后,吕吉祥像只兔子似的猛然窜了出去。
——
吕吉祥蔫头耷脑回来临风殿时,姜鸾已经说了一多半了。
“……皇室血脉单薄,朕无子,嫡系到此而绝。武陵王膝下有二子一女,算起来是朕的子侄,从里面挑个聪慧的,继承大统吧。”
起居郎跪在台阶下,一边垂泪,下笔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