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熙觉得空寰把小聪明全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如果那种事算是欺负的话,那朝熙从前那些次,都是在欺负他。只有昨夜,让他欺负回来了一次。
若朝熙以这事责罚他的话,是不是还要反过来责罚她自己?
毕竟当初,将人抢回来的第一夜,她可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朝熙不说话,只表情淡淡地看着他,而空寰却拽住了朝熙的手,去扯自己的长衫。
朝熙一边瞪着他,一边小声斥道:“你疯了吗?这是在藏书楼。”
空寰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陛下在想什么呢?臣君只是想让陛下打臣君几下。穿着衣服打,不够疼。从小母亲就说,只有打疼了,才会长记性。”
朝熙眉舒目展,倒也不跟他冷脸了,她只揽过小郎君,笑着问他:“小时候,你母亲经常打你吗?”
空寰见朝熙如此,便知道她不生气了,他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开始同她聊起家常。
“打啊,母亲生气时,还拿荆条抽过我。其实我觉得母亲说得不对,我这个人性子倔,越打我越要做,光靠打,我是不会长记性的。”
朝熙听着都觉得疼。
朝熙小时候没挨过打,她哥哥朝暮倒是挨过母皇的板子,不过都是拿戒尺打手板。若是打肿了,母皇还会心疼。
可拿荆条抽自己的亲儿子,这得犯了多大错?
朝熙拧眉问:“朕看你柔柔弱弱的,不像是个能犯大错的,你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打你?”
空寰眼皮一跳,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那一次母亲下重手打他,是因为他偷练邪功。所以这内情,他没办法同朝熙讲。
魔月的男子不准练武,只有女人才可以修炼武功。男子练武,等同于谋逆。
相对而言,神域便没有那么严苛。一般皇亲贵族家中养的通房,都可以练武,只要他们是忠义之后,便可上报朝廷。
定夜定远和定坤三人,便可学武。可他们三个之中,只有定远武功还成,定坤学武没有天分,定夜更喜欢读书习字,幼年他跟着朝熙学过一段时间的基本功,后来见他实在跟不上,便也没有为难,让他在房中侍奉笔墨了。
空寰先天不足,生下来便体弱,小时候看过郎中,那郎中说,他若是能勤加锻炼,便可强身健体。
空家在魔月地位高,空岳偷偷教了些空寰防身的功夫,倒也不算什么要紧事。
可空寰自打开始学武之后,便爱上了那种感觉。他知道空家密道之内,有很多武林秘籍,便偷偷去修习。
起初,母亲只是训责了他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再后来,空寰便偷偷打开了密室内的邪功魔典,修习了魔功。
他知道母亲定然不会同意,便偷偷练。
练成了一套魔功,他尤嫌不足,他想将空家密室内所有的魔功都学会,正因如此,才会走火入魔。
第一次内力走叉的时候,空岳便气得拿荆条抽他,把他打得休养了一个月才好。
可是空寰根本不长记性,接着练,最后走火入魔,险些连小命都丢了。
空寰就是这么个倔性子,打是不会让他长记性的。需得他自己吃了亏,他才会知道错了。
正如他跟母亲说,他想嫁到神域一样,他母亲为此也打过他几次,后来见他实在劝不动,索性便由着他去了。
朝熙去月都抢人的前一天,空岳已经意识到这儿子是留不住了。
那天月亮正圆,她在月下捧着酒壶痛饮。
空寰当时就坐在母亲身侧,一言不发。
空岳沉闷了许久,才苦笑了一声,她道:“你这个牛脾气,跟你爹一样。我真是做了孽,当年看上你爹,是第一错,生了你,是第二错。生你却没教好你,是第三错。如今知道你要走了,没拦着你,是错上加错。”
空寰当时长叹一声,他笑了笑,道:“母亲会祝福我的吧?为所爱之人,奔波千里,我觉得值。儿子心中唯一愧疚的,便是不能侍奉母亲终老。儿子走后,母亲要照顾好自己。”
空岳轻嗤一声:“你老娘我身子骨硬朗着呢,比你小子强多了。你好好活着,便是尽孝了。”
那夜,空岳当着空寰的面,竟然落了泪。
“儿大不中留啊,当年带你去神域,是治伤的,谁知道让你生出那样的心思。到了神域,若是那神域女帝不喜欢你,你也莫要强求。娘给你准备好了退路,若是她待你不好,你便回来,咱们空家,养得起你。”
空寰也红了眼,他还记得他当初对母亲说:“儿子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定然不会后悔。正如当年,练了一身邪功,差点把小命丢了,儿子也没有后悔过。您要相信您的儿子,我既然选择了神域女帝,便定然会闯出一番名堂来。你就在魔月等着看吧,我会成为神域未来的王君。到时候,我会把母亲也接回神域。神域盛世太平,比魔月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待您老了,儿子接您去神都养老。”
空岳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空寰思及往事,久久未答言。
朝熙见他如此,便更加好奇了。
她挑起他的下巴,笑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有什么不能当着朕的面说?”
空寰反应倒是快,他仰起头看着朝熙问:“陛下真的想听吗?”
朝熙点头:“当然。”
“臣君当时,忤逆母亲,才会挨那一顿打。”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臣君当时不愿意嫁入宫中,不愿意嫁给月忆。母亲责骂臣君,说这婚事是老皇帝定下来的,臣君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空寰笑着道:“臣君年少气盛,顶撞了母亲几句,这才挨了打……”
反正空岳也不在,这话空寰信口便能胡诌。
哪怕是日后空岳来了神域,以她对母亲的了解,母亲也得这么回答。
他们母子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朝熙从未问过,他和月忆之间的事。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大约是因为宋启当初的回答,伤了朝熙的心,故而月忆这个人,她直到现在都不想提。
不过今日,听到空寰如此说,朝熙倒是有几分动容。
空寰不愿意嫁给月忆,这的确是事实。他也有种独特的能力,说谎话,也能说得那般逼真。
更何况这话半真半假,他说出来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喜欢月忆?她不好吗?”朝熙将小郎君搂得更紧一些,轻声问道。
空寰喟叹一声:“这话从前在魔月,臣君是不敢说的。刚才也不太敢说,不过想了想,如今臣君说什么,月忆也听不到。不过这话,臣君只同陛下说过,陛下要答应臣君,为臣君保守秘密。”
朝熙被他逗笑了:“朕答应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