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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皇上登基之后,为了避嫌,父亲便一直称病在家,乐得清闲。父亲好不容易过了一阵安生日子,她又岂能在深夜给父亲这样的惊吓?让父亲徒增烦忧?

而且动静闹大了,世人便皆要猜测,知秋是畏罪而死,只以她们的言语,是辩驳不得的。相比于凄惨简单的真相,世人更愿意相信的,往往是尔虞我诈的阴谋说。逝者已矣,唯有安然择一方净土酣眠,才是最要紧的事。

“先去潜邸,随后去北郊。”皇上吩咐道。

容菀汐知道,皇上说去潜邸,应当是找安葬之物去了。在潜邸之时,彼时的宸王,可是出了名儿的待下宽和。宸王府里单独有一个小库房,放着些普通棺材、未刻字的石碑,以给有功于府、却不幸忽然去了的奴婢们使用。免得奴才们死后要立即下葬,却找不到可用之物。

平日里那屋子用咒符压着,以免晦气外散,府中连年倒也安宁,并未受到这小小一处的影响。反而因着有这一处准备,奴才们做事都更尽心、更心安了些。

原本,他也是个仁善宽和之人,不是吗?可到底是何原因,这人还是旧日面容,怎的性情,却是变得愈发陌生了呢?

难道当真是这皇位害人么?

容菀汐知道,皇上是打算把前潜邸里备着未用的东西给知秋用上,免得京东宫里。宸王府里给奴婢们准备的棺材虽不是豪奢之物,但却也过得去,比寻常百姓家的棺材好了太多。

于知秋而言,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多光彩的入葬之物,而是有一处能入土为安,免得继续于这世上孤零零地飘荡。

“小姐,奴婢想回宫里,给知秋拿一身儿干净衣裳。”初夏道。

容菀汐道:“潜邸里的屋子还未空,若本宫未记错,咱们初入府之时她穿的衣裳,还压在昭德院的柜子里呢,不如就换上那件吧。那是从将军府里带来的衣裳,她必定喜欢。”

“是。”初夏含泪道。

说话间,两位侍卫已经小心翼翼地将知秋的尸体抬上了后一辆马车,容菀汐和初夏随后跟了上去。卓酒自然也是要和知秋在一处的,便也跳上了这后一辆马车。皇上并未叫容菀汐,而是自己到前头的马车上去了。

到了潜邸,容菀汐留在马车内看着知秋,初夏去昭德院里取衣裳,卓酒去库房里挑选了入殓之物。皇上仍旧只是坐在前头的马车里,并未搀和他们的事儿,自然也并无什么多余的阻拦,只是由着他们折腾。

卓酒叫了潜邸的一辆板车出来,拉着棺材、墓碑等物,初夏拿了衣裳和胭脂水粉出来,给知秋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重新梳了头,画了个干净的妆……她的头顶和后脑凹下去很大一块儿,容菀汐和初夏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却也还是用发髻将这一处凹陷遮挡了。

借着马车中烛火的光芒看去,知秋的仪容,又如她活着之时那般清秀灵动。

容菀汐轻轻握着知秋的手,含泪不语。马车颠簸,但是知秋躺在窗边的长榻上,却是这般安详。车窗外的冷风暗夜,并未能入到她的美梦里……

马车一路颠簸着往城门处而去,一声声一下下,恍似人低低的、不疲累、不止息的啜泣。

一路无话,到了北郊松山下。皇上先下了前头的马车,叫上卓酒,道:“你随朕上山去寻个好地方……菀汐,你和初夏在车里等着,我们找好了,再来叫你们上去。”

容菀汐点点头,没说什么感谢之言,却也没有抗拒之意。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却还肯为一个奴婢这样尽心尽力,着实不易。他的恩,她领情;他的错,她也记得。

说放,她便时刻提醒着自己,莫要再沉迷。但越是如此,却越反而无法将他的一切从自己的心底里抹去。似乎说放弃,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

往昔浓情已付,如东水、入海不回。如今她能做的,只是让自己莫要继续付出罢了。至此刻而止,不能再深了。再深,她与他,都承受不起。

皇上和卓酒带着两个侍卫,解了马骑着,上了山。足足找了有一个时辰,这才下山来,可见寻得极其仔细。

卓酒上了车,对皇上的怨气明显消减不少,低声道:“原本奴才相中了几处,但陛下看了,都觉得不好。奴才知道皇陵的风水是最讲究的,陛下对风水一事多少有些了解,便跟着陛下又找了许久,这才在山顶朝南处找到了一块空地。”

容菀汐叹道:“难得他肯尽心。以此身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确已足够了。”

卓酒也跟着叹了一声儿,没再说什么。

古往今来,主子冤死奴才的,不计其数,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更何况是在皇宫里呢?从来只见主子冤死奴才便罢,从未见过哪个主子肯为此事赎罪的!更何况陛下以此圣体龙躯,却肯为一个小奴婢尽心找墓穴,怕是古往今来也未有之,他还能抱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