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爹娘死了,便换做哥哥一家来探望。前两年哥哥也死了,便换了侄儿一家来探望。她侄媳妇儿许是个不愿意巴结的,每次都只是托了她侄儿带些有心意的东西过来,自己却从未来过。直到馨兰入宫后、被太后赐给宸王的那一年。
半个时辰里,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都是对她的感激和对女儿的惦念。感激是客套话,话里话外,她听得出来,她侄媳妇儿可不是感激,而是埋怨。埋怨她侄儿把女儿送进宫、埋怨她在太后跟前做事连累了人。只是事已至此,无从更改,便不好言说出来,只能指望着她多多照看馨兰。
之前她对馨兰,的确颇为惦念照顾,每每有机会,也对她着意教导。让她莫要争宠、莫要失了本心。可不成想,却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不心寒?
“唤云,担心你侄孙女儿呢?”太后自铜镜中见薄嬷嬷心思沉重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在担心薄馨兰。
自己的亲侄孙女儿,担心是一定的。只是不愿意自恃身份而向主子求情罢了。
“哀家已经让忠义传了旨意下去,这一会儿你侄孙女儿已无性命之忧。估计只是被老三降了位份而已。不碍事的……有哀家这一道旨意在,她的位份再怎么降,也只是明面儿上的,内里,谁不是心明镜儿似的?反而抬高了几分。”太后道。
薄嬷嬷听了,忙跪地叩首道:“奴婢多谢太后恩恤!馨兰犯下这样的罪,太后却仍旧饶了她一命。太后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纵死无以报答。”
太后起身往寝床那边走,边道:“起吧,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听得太后的声音有些许疲惫,薄嬷嬷便也不多说什么,应声儿起身。
太后道:“如今除了你侄儿一家之外,你也没什么亲人了。哀家之前听你说起他家的事儿,觉得他家倒是个挺明白事理的人家。若日后哀家走在你前头儿,皇上放了你出宫去,你好歹还有个落脚之处。他们念在你给了他家女儿荣华的份儿上,总不好亏待了你。”
薄嬷嬷的眼泪儿在眼圈里打转,低声道:“奴婢生死都追随着太后。”
连爹娘都不疼她,这世上,对她恩重的人,就只有太后了。若太后真的走在了她前头儿,她必定紧跟着太后而去。绝对不能让太后在那边没个使唤顺手儿的人。
太后叹了一声儿,道:“哀家知道你忠心……你这一辈子,都困在这未央宫中,身边儿连个做伴儿的男人都没有。如今老了,若有机会,还是应该出宫去,过几年自在日子。人都说,落叶归根。没出嫁的姑娘,好歹也要葬在娘家祖坟里,才算安稳。”
薄嬷嬷垂首不语。她知道太后是为她好,但是她心意已决,绝不会更改。
太后扯了被子盖上,靠着枕头道:“其实这次的事,顾念着你是其一,主要还是哀家想要牵制着容菀汐。”
“太后是对上次蔡妃说的事情府……”薄嬷嬷猜到了些许。
上次蔡妃说,翎王临出发之前,在王府后门儿吹了一晚上的风。幸而有人送了什么东西给他,才将他劝了回来。但却是冻着了,眼眶通红,一晚上也不说话。以至于她担心了好一阵子,生怕翎王那一晚着了风寒,路上身子乏累难受呢。
这可是明摆着在说,翎王和宸王妃约好了要私奔,可宸王妃不知是什么原因而没去,反而派人送了什么绝情的东西过去。
“她将这事儿告诉给哀家,没什么好意,就是在背后说容菀汐的是非,故意让哀家提防着容菀汐。她虽然也不是善茬儿,但这话却不敢做假。若无此事,她定然不敢说出口。可见菀汐那孩子,还是不安分。”太后道。
薄嬷嬷道:“或许是翎王殿下一厢情愿呢?见了宸王妃几次,奴婢也觉得,宸王妃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若是和翎王殿下走了,她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一辈子见不到光的生活罢了。可在宸王府里,她却……”
薄嬷嬷故意压低了声音,很有深意地说道:“前途无量。”
“可不么”,太后道,“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和翎王走。足以见她的聪明。但聪明,却不一定本分。翎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定是她在之前给了翎儿希望。最不济,也一定没有拒绝得坚决……”
“宫宴上,在哀家和皇上面前,演了一场好戏,不知道背地里如何呢。一个巴掌拍不响,若她坚决拒绝,让翎儿连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岂能有在后门儿等着的这一出儿?”
薄嬷嬷觉得太后的顾及也有道理。就算翎王一厢情愿,他也总要让宸王妃知道他在等着,这才行吧?若无单独见面说话的机会、又或者没有私相授受,他又怎能冒然在外头等着?那不是只等给自己看么?白日做梦一般,有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