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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知她是念及十年养育之恩,不忍下掌,亦或是心灰意冷,终是厌倦了这世间,萌生死志。

亦或二者皆有,只无论如何,那江水中必存了她滔天的愤懑,失望。

斯人已逝,无论再做什么,她都不会活过来,无论什么事,如何复仇,她承受过的痛楚都不会减少。

司马庚呼吸起伏,难以抑制,坐回棺椁旁,阖上眼睛,平复着呼吸,直至与这帝陵匹配的宁和,睁眼道,“你把他们三人挪出来,如果她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走一段黄泉路,这个人不会是沈平三人,而是王铮,他与陛下共度十余年,从来都是闲云澹泊的脾性,想给她打下一片江山,远走西域,若得知她亡故的消息,必不会独自苟活,她对王铮比常人多了信任,叫他躺在旁侧一道走,许能多几分安心快乐。”

说完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连手指头也不想再动一动。

洛铁衣点了香,待人熟睡,重新推了一尊棺椁,置于皇棺另一侧,像这半月来发生过的事一般,将昏睡的人放在另外一樽棺木里,重新回了木梁上,闭目修练,直至两个守陵人蹑手蹑脚地出了帝陵,才又睁眼,跃下房梁,唤醒四人。

宣殿朝议,太常寺右丞出列,请议拥立安定侯为帝,宗正当即反对,“猎山围追陛下的越人是否与安定侯有关尚未查清,照祖宗祠里的情形,禁军中分明出了叛贼奸宄,安定侯早不恢复晚不恢复,是在陛下引开追兵,叫你二人安全出了祖宗祠才恢复,不觉得太巧了一些么?”

“地宫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二人活着出来,安庆太子脖颈上的箭伤,创口分明是博文侯的惯用弓,倘若正如你父子二人所言,安庆太子欲在地宫里意图谋害陛下,陛下为何拼死带出他的尸首,请猎户安葬!”

姜奉言辞犀利,底下臣子虽未出声应和,却也未出言反驳。

崔呈厉声道,“漫说我二人武艺,绝不是小九对手,谣言止于智者,本侯待陛下如何,天下人如何评说,本侯问心无愧。便是诬陷我父子二人构陷陛下,姜奉,你可有实证,”

金銮殿里一时静默,群臣默然,姜奉语塞。

崔呈冷笑一声,“本侯与崔灈没能死在里面,已是原罪,但小九拼死也要将我父子安全送出,不惜以身为饵,崔氏这两条命,是小九给的,她打下的江山,本侯必给她守好,容不得任何作乱,且秋收已过,凛冬在即,当以防备突厥叩边,此时大成无主,姜奉,你是想叫匈奴的铁蹄长驱直入,打到我上京城来么!”

“而他徐来,尚未加冠之年,乳臭未干,如何担当大任,崔某历经三朝,自问多些担当,且诸君似乎忘了一件事,一无圣令,二无封礼,三无子嗣,徐家之子,皇后一说,有待商榷。”

不少衷心追随女帝的臣子相互看看,都点了点头,“是啊,虽有选后宴圣令在先,但听闻徐家公子这几日米水不进,身体每况越下,恐不是长寿之相……”

“安定侯能将陛下教养得文韬武略,学识谋略自不必怀疑。”

崔灈立刻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习武可康健体魄,延年益寿,当年父亲为陛下搜罗天下武学,如今崔门愿将崔氏武学公诸于众,参详钻研,富国强民。”

“安定侯此言当真?”

崔呈点头,“自无戏言,且崔某愿效仿陛下,每月为一人研习合适的秘籍心法一册,以资奖励,绝无藏私。”

废除新税的意向已赢得不少世家勋贵们的支持,此时露出武库这一支,叫不少观望的中流也意动了起来,拥立之声已远远超过了徐家。

金銮殿吵闹沸腾如东市菜场,杨明轩、宴归怀几人冷眼看着,虎贲卫郭鹏欲出列说话,许半山拦了一拦。

于节冷呵,“陛下还是太藏拙,如今倒成了现成的梯子,叫崔贼踩着背上位。”

宴归怀看世人熙熙攘攘,已不知如何劝说,世家培养子弟,通常选资质优秀者倾其所有,学武亦然,但通常千人里才有一人拥有习武的根基,而有根骨的,又常常没有适合自己的秘籍心法,贸贸然修练与自己不匹配的武功秘籍,就算不死,也是卧床不起筋骨错乱的重伤。

研习修改心法——说得轻巧,同时精通医理和武功、又兼有天分调整秘籍的,宴归怀活了三十年,也只见过陛下一人。

见父亲望着崔呈,神情有些意动,宴归怀叹气,提示道,“崔家武库早已毁在了大火中,陛下放在崔门书库的文籍,是她默背出来的,父亲听闻崔家人里,有人曾有这般本事么?”

仿佛兜头一阵凉风,顷刻吹灭了宴和光心头的热意,忍不住摇头叹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