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允走了一一日,加上袖子里还有两条蛇,现在只想回家歇下,说了声无妨,背着人往家里去。
陆家在村子东面,从村口要穿过一整个村落,百十来户人,无论是下地的,还是下海的,只要是年长的,不是女子就是老人。
换言之,这村子里少有成年,或是壮年的男性,崔漾问陆言允,“这村子里的男子,都去哪里了。”
一路上不少人打招呼,陆言允一边应声,一边回,“陆家村原是在漳郡,都是以打渔为生,四年前村子里的人出海打渔,遇上了倭贼,一个也没回来,报官无用,村子里的人害怕倭贼,全都搬来了这里,一年前倭贼果真上了岸,陆家村内迁得及时,又有宿将军带兵抵御倭贼,村邻们逃过一劫,只是海难时,青壮年的男子都死了,后头去搜救的也没能回来,村子就只剩老弱妇幼了。”
崔漾脑子里掠过舆图,滨海沿线有萧国、魏、李修才,江淮,越地,这里面以萧国、江淮两地的水师最强,抵御倭贼不余余力,倭贼倘若上这两地掳掠,代价极大,里面以越地受倭贼侵扰的次数最多,宿琮手里虽有兵,但越地临海沿线长,常顾之不及,百姓们不堪其扰。
内迁是逼不得已的办法。
陆言允还没到家,先跑出两个端着碗泪眼汪汪的小孩,见了陆言允,先围着他转,“哥哥,这是谁?”
小孩饿得狠,这时却拼了命的想垫脚看清楚崔漾的模样,崔漾淡淡一瞥,原以为小孩会被吓哭,两个稚儿却呆呆站着,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也没察觉,小脸红噗噗的,“是仙女——”
陆言允听了,便无意识笑了笑。
两个小孩压根忘了咕咕叫的肚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叽叽喳喳地问,“哥哥哥哥,仙女要住在我们家里吗?”
陆言允应了一声,进了院子,把人放在躺椅上,歇了一口气,先进东边的两间屋子,把母亲和伯父推出来,打算给他们收拾床榻屋子,只是刚进去,就听外头两声惨叫,他心头一惊,折身出去,只见已中风的伯父疼得叫出了声,母亲则疼得连声惨叫,他二人本已说不出话,平时只能发出些喔啊的简短声。
两个小孩见爹爹婶婶都很疼,吓得哇哇大哭,“是毒药,好苦的毒药——”
陆言允急忙过去查看,他本不通医术,看不出什么毒药,甚至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拿到草药制成毒药的,将两个小孩拢在身侧,看向靠在躺椅上,神情淡淡的人,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母亲伯父症状与他相同,可明明已经控制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崔漾淡淡道,“只要你保证听话,他们不会有事,倘若我死了,三个月后,他们全都疼痛至死。”
陆言允眼底都是惊怒,“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陆言允,根本不会背叛你。”
崔漾不耐,“废话少说,把蛇处理干净,按照我说的配方泡进酒里,另外,限你两日之内,把我需要的药材找齐。”
阵痛过去,两个不能动弹的老人渐渐喘匀了气,看着躺椅上的人,不再像在看仙女,反而像是看恶鬼,因着生得过于美丽,反而越叫人心生恐惧。
小孩却不长什么记性,见爹爹和婶婶不疼以后,被两个冒出来的蛇头吓到,一下子就扑到了她身上,“有蛇……”
伤口崩裂出血,崔漾面色冰寒,“下去。”
小孩紧紧抱住,呜哇呜哇哭,陆言允赶忙过去,见她手垂在躺椅上,虽面带冰寒,却并没有一掌将小孩拍死的意思,心里微微一动,旋即上前,将两个小孩从她身上抱下来了,“姐姐受了伤,你们把她压痛了。”
陆小昭,陆念念赶忙从她身上下来,紧张地望着她泛出血的沾着泥污的衣衫,刚收住的眼泪呜哇呜哇又哭了出来,“痛痛,痛痛——”
陆言允叹气,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你们哭得她头疼,伤口会更疼,去把鸭子给喂了。”
两个小孩握着拳头,重重点头,跑去揪了一点草,放到墙角的石槽里,早已饿得咕咕叫的鸡鸭们扑腾着翅膀,埋头啄得迅速,羊圈里羊叫,猪圈里猪叫,牛圈里黄牛偶尔哞一声,陆言允先将蛇打理好,放到坛子里,洗干净手,先去生灶火,时不时回头,便能看见两个还不明事理的小孩趴在躺椅一旁,盯着女子的脸,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那眉眼仿佛静湖黛山,又仿佛月光下的星河银海,清正漂亮得不似人间所有,安静地躺着时,收束了威压,好似一幅宁静隽永的画卷,稚童们从未见过,便觉得是故事里的仙女下凡了。
陆言允杀鱼,小火熬炖鱼汤,蒸了蛋羹,先服侍母亲和伯父吃了东西,收拾好他们的房间,把人推回屋子里,两个小孩吃饱后犯困,也不肯离去,要在躺椅旁睡觉,躺着的人不理会,陆言允收拾完屋子,把已经呼呼睡着的弟弟妹妹抱进屋子里,收拾好折回来,见饭菜还放在石桌上,鱼汤已经凉透,筷子也未曾动过,略一想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