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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明听了,再想想从府中出来这一路所见情形,便是坚信女帝是紫微星降世,也忍不住怀疑了,难道真是他相错了,皇凤临朝只如昙花一现么?

到大鸿胪前,于节看见前面的情形,怒骂道,“真是丧尽天良!”

十几个青袍官员立在鸿胪寺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些驿传谒者牵着马匹,风尘仆仆立在阶下,不断行礼拜求。

“罢朝了!已经罢朝了!有什么事等等再说罢。”

驿传谒者急急奉上奏疏,“濮阳、定陶两地接连下了暴雨,浊河出了缺口,河水泛滥,乡亲们田地房屋被冲垮,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请大人开恩……”

旁侧一谒者亦跪求,“禀陈各位大人,定陶已经吃人了,北地天气霜寒,洪水一冲,许多百姓冻死路边,没有人收殓,时间一久,便是不饿死,也要起疫病,实在耽搁不得……”

“请大人帮忙呈递给陛下……”

“小人已经等了两日了,请大人代为通传……”

“江陵有军情紧急,求见陛下……”

各地州来的谒者连连拜礼,里头几名官员都很迟疑,纷纷看向厅堂前为首的褚袍官员,“大人快呈递给陛下罢,救灾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仓粮怎么个调配法,不是我等能定夺的……”

“传什么,谁是陛下?咱们的陛下不知被窃国女贼关在什么地方。”

“不是不报,是晚几日再报。”

众人一言一语,传讯谒者们等得心焦,声音便大了,“不管怎么说,总要让陛下知晓灾罢,实在等不了……”

那褚袍官员身形消瘦,面颊凹陷,一缕山羊须衬得下颌格外尖利,似锥子一般,抬手压了压,拔高了声音,“诸位,诸位,且听本官一言。”

“鸿胪寺正卿马杭?”

情况倒比她想象中糟糕许多,在崔漾看来,她便是不做皇帝,这龙椅也轮不到这些人,一样是低人一等受人驱策,受女子驱策,与受男子驱策,这受辱的程度实在让她开了眼界了。

先拖延几日,到灾情无法控制,群情激奋起了暴/乱,火候到了,再往上传报灾情,她一边要平叛,一边要救灾,军政内政都要兵要粮,便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要焦头烂额。

官员监守自盗,乘乱摸鱼尚在可饶恕的范围内,置灾情、军情于不顾,光明正大地拖延灾情来达成政斗目的,连块遮羞布也不要,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崔漾冷笑,“竟是跳脚成这般模样,圣贤书都白读了。”

杨明轩回禀,“此人生平最瞧不起女子,非但寻常凌虐家中滕妾,还接连休妻,将妻子像倒卖奴婢一般买卖出去,其中两位不堪受辱,自戕了。”

“此人擅工事,当初虚陵便是他掌修的,司马节非常喜欢他,御赐了丹书铁卷,提拔他为鸿胪寺正卿,几年前马杭家中老母去世,废帝令其丁忧守孝,欲趁势罢用此人,马杭捧着丹书,跪在宫门外,誓死也要将大鸿胪正卿的位置坐烂了,对待家中老母都只是表面敷衍,不用说其他女子了。”

崔漾冷笑,“他倒不委屈从女子肚皮里爬出来,要我说,他该从虚无来,回虚无去。”

鸿胪寺前站满了人,一行人在旁侧屋檐角下,并不惹人注意,杨明轩听陛下一言,再看这骨相尖酸刻薄的男子,便像看死人了。

偏这死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兀自对着帝王宗祠的方位拱了拱手,慷慨陈词,“近日天降异象,彗星连坠,宗正大人占卜,此为大凶之兆,河神发怒,关中旱灾未平,涝灾又起,皆因妖人当政,眼下真龙天子被囚于宫中,恐有亡国之祸!”

“铲除妖孽,还朝司马氏,我等义不容辞!”

他舌灿生花,将各地灾祸强加在女子当政上,说得谒者们也一道跟着气愤起来。

于节痛叱一声愚昧,大步上前,“年年都有水灾涝灾地动,怎么不攀扯妖人当政,我看你拦截灾情奏疏,置万民于水火不顾,妄想煽动群情,其心叵测,其心当诛!”

众人让开了道,鸿胪寺诸列官员看见一身常服的新帝,本是欲拜,对视一番便谁也没有了动作,天下人面前,让他们对着一女子行君臣之礼,膝盖如何弯得下去。

马杭不信崔九能当庭砍了他的脑袋,疾言厉色,“遵照族法,礼法,父、兄亡故,家产当分与叔伯族兄族弟,若连旁支叔伯兄弟也无,便当归户地男子均分所有!”

马杭说着,见同僚皆有赞同的神色,底气越足,“无论如何排资论辈,也轮不到你一女子继承大统,司马望舒,你解救上京城之围有功,陛下定会宽宥待你,且收手罢,不要犯下更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