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逃避,反而应该主动去见符玉华,即便大魏已经没了,她作为留下来的那一个人,也必须去听一听她们所受的那些苦难。
这是她最不能推辞的事。哪怕是符玉华要骂她,要骂姜氏所有人,她也须得唾面自干,这是她该受着的。
“那我明日就去见她。”不是符玉华要见她,而是她应该去见符玉华。
谢珩应了一声,只说:“明日去你姑母府上,我陪着你。”
姜宝鸾见到符玉华的时候,想了一阵才记起来她原本的模样。
和从前大抵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五官都未变,只是瘦得可怜,又黄又柴的,像从前又不像从前。
符玉华见到姜宝鸾便下跪行礼:“公主……”
姜宝鸾一手将她托起,一手掩住她的嘴,冲她使了个眼色。
“不可再这样叫,”姜宝鸾把她扶了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在符玉华身边,“你们受苦了,是姜氏对不住你们。”
符玉华苦笑一声:“夫人何必如此说呢,当日想出那等烂了心肝的主意的,何曾是一人所为?焉知我的父兄叔伯们就不在其中呢?”
她既能从那个狼窝里逃出来,一路逃回京城,也是个智计过人的,便摇了头不再提那日的事情,也不问姜宝鸾什么。
她没问,姜宝鸾一时便更觉羞愧难当,无颜以对。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昨儿晚上谢珩那话也就是安慰安慰她罢了。
谢珩再坏,也坏不过蛮族。
再者苦难一事,无法作比,让她对已经遭受了许多艰难的符玉华说,她也吃了很多苦,不比符玉华容易,姜宝鸾做不到。
“我只是想有人说说话,这些年,我实在……”符玉华说到一半便哭了起来,“我回了京中,发现家人都找不到了,全都变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在那边时也管着我们不准说旁的,可那时尚且还能忍,如今回了家,再要忍我却是忍不住了,可我又不敢和其他人说,我怕再把我抓去……我听说夫人还在,只想着有人能听我说一说……”
姜宝鸾握住她的手,只觉冰冷:“你尽管说,家里的人我帮你去找,一日找不到就一日待在这里,不用怕。”
“……他们先是挑了最貌美的,然后一层一层往下再挑,做的那些事自是不必说了,那时我的脸上刚好发了疹子,这才逃过一劫,就被打发去做粗活了。好在这一干就是好几年,也没人记起我,我有时会听上几句,好些人都……都已经没了,但是也有还活着的,我不知道她们想不想回来,她们或许过得也好,所以我逃出来的时候也没叫上她们,我不敢……”
符玉华越说情绪越不稳,甚至枯黄的面色上泛着红,说到后面几乎一副要喘不上气儿来的样子。
姜宝鸾这才明白了几分,符玉华为何要见自己。
符玉华所经历过的事情远胜她所说出来的百倍千倍,这些事情足以将一个人的心智压垮,若此刻还找不到人说,她或许会死,也或许会疯。
举目京中,故人四散凋零,除了姜宝鸾,符玉华无人可寻,无人可倾诉。
她已经找不到任何人了。
而她曾经的体面也不允许她对着随意一个人诉说,包括容殊明。
还有她心里的愧疚,她把她们丢下了。
就像姜宝鸾当初丢下她们,自己听了徐太后的话逃跑了一般。
符玉华很聪明,她不想自己一个人疯掉,才要见姜宝鸾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