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在接触到谢珩的时候,身子却是轻轻一震。
等谢珩扶着她到了榻上,又问:“可有事?”
姜宝鸾腹中痛感更剧,但想起谢珩方才的话,却是摇了摇头,他想要,她不想。
撑过这一会儿,就让孩子这么去了罢,也是冤孽,免得生下来像她如今一样被人蔑视侮辱。
但天不遂人愿,蕊娘忽然看见了姜宝鸾的裙摆,失声喊了出来:“阿鸾,你流血了!”
谢珩闻言心里一紧,看向姜宝鸾的目光却又是冰冷莫测。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幸而请得及时,姜宝鸾和孩子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卧床静养。
李夫人早在大夫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谢珩气得回了鹤汀苑,眼下厢房里的人也不多,姚姑姑在旁帮忙,蕊娘跟着大夫去拿药。
姜宝鸾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杏红色的帐顶。
早知就不该逞一时之快,早早喝了药也算尘埃落定。
谢珩还在旁边,他早已经看出姜宝鸾那个摇头是说谎。
所以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谢珩觉得不可思议。
但无论她怎么想,他已经做的决定就决不允许被改变。
谢珩冷冷开口道:“日后大夫每隔一日会过来诊脉,你有什么花招都且收着。”
姜宝鸾疲倦地闭了闭眼。
隔了一会儿,她小声地抽泣起来:“公子,你让我走吧。”
“走?”谢珩挑了挑眉,不由失笑道,“你怀着我的种,想走到哪里去?还是要打掉孩子再走?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
他说这话的眉目凌厉残忍,和他一贯的清雅温润全然不同。
谢珩转过头叫来姚姑姑:“等她好些了就把她迁去退思堂旁边的跨院里面,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也不许闲杂人等入内,特别是夫人等。”
姜宝鸾一双眼睛兔子似的红,死死地盯着谢珩。
谢珩从容地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拂去被泪水沾在脸颊边的青丝,又拿出干净的绸帕擦了擦手,扔在地上。
“如果敢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了。”
姜宝鸾绝望地闭上双目,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自己当时没有向谢珩求救,可是当时由不得她自己选,如今亦由不得她自己。
女子一旦流落,只能如无根浮萍一般,生死都难由自己。
胎儿稳定下来的时候,姜宝鸾被迁去了退思堂隔壁的东跨院,与退思堂有一个角门相连,来往极为方便,然而角门从没有开过,也无人从那里进出。
跨院的院门被锁了起来,外面有人日夜守着,不让姜宝鸾出去,只每日定时让下人通行。
蕊娘也被赶过来伺候姜宝鸾,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年级稍长的嬷嬷,姚姑姑偶尔也会过来看看情况。
姜宝鸾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她却一点也没有为人母的喜悦,几乎每日都是在榻上恹恹地坐着,到了点就用饭,一入夜就歇下。
姚姑姑有时来了会陪着她说一会儿话,开解开解她,让她多走动走动,姜宝鸾嘴上应着,可是私下还是老样子。
这跨院只这么一点大,院子四四方方的,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呢?一出去看见那个同样四四方方的天,仿佛下一刻就要压下来把她压死,她就觉得压抑又害怕。
夜里蕊娘歇在外间,她睡在内室,表面上是睡得安安稳稳的,实则隔了帘帐,亲近如蕊娘也不知道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以为她白天没精神只是有孕之人嗜睡。
黑暗中一切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包括姜宝鸾日积月累的恐惧,她恐惧于楚国公府,恐惧于谢珩,恐惧于自己被关在这里,恐惧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什么时候能回家,更恐惧于自己隆起的肚子。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后在恐惧中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重复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日子。
蕊娘为了打发时间,还找了一些布料和丝线过来,说是要给姜宝鸾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她的手艺尚可,东西做出来精巧可爱,姜宝鸾有精神时也会跟着她绣几针,但做得不好。
蕊娘就笑她:“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笨手笨脚,连针线活都做不利索?”
姜宝鸾低头替她理着丝线,这会儿心里倒是舒服一点。
“我在家时不做活,”她轻轻地说,“所以我做不好。”
蕊娘放下手中的活计,说:“你做不好,我做这么会子也累了,这样吧,我们出去走走?”
姜宝鸾点头应了,蕊娘就扶着她到外面,正是夏末黄昏,晚风吹过有一丝丝清爽的凉意,很是舒适。
姜宝鸾走到院子中间,看院中两株石榴树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想回去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