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孟安仪来了,那人才被骂得不敢再还嘴,灰溜溜跟他们去医院。
病房外,李奶奶终于缓下口气,揽着外套走出来,看见孟安仪抱着臂皱眉在训斥那个人,她气势太足了,对方甚至被骂得唯唯诺诺的。
等那个人被孟安仪赶走了,她才走上前去。
“小孟,谢谢你了。”她汗颜道,“多亏了你,才能解决这些事。”
“小事,哪里用客气这些。”孟安仪不再靠墙,站直了些,“这帮人净逮着老人家欺负。”
“年纪大了,都不敢出门了。”李奶奶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是后悔,年轻的时候投身科研身体不好,没有子女,从前只有郁楼来看我们,现在幸好还多了你。”
孟安仪顿了顿。
片刻,像晚辈一样搂住她的肩膀,笑着小声说:“这不是够了吗。”
她接过李奶奶手中的外套,抻开袖子帮她穿上。
她低头时,没注意到转角处,有人站在那里。
等到李奶奶进了病房去陪同肖教授,孟安仪才去走廊外的天台上,透了口气。
还好墙壁是干净的,她靠在墙上,揭开包盖,两指夹着一个细长的盒子出来。
她熟练地燃上细长的烟,夹在指尖,并没有抽,只垂手拿着。
须臾,她靠着墙蹲下去。
孟安仪看不得这些,她对医院和消毒水味有天然的恐惧,自从孟季云引产之后就这样。
并不喜欢抽,但烟草燃烧过后的味道可以抚平她的心悸。
窄窄的屋檐下,雨已经斜斜地飘起来。
她发丝上浮起湿漉漉的水珠,但并不在意,仍然放空地盯着地面。
出来时急匆匆穿的毛绒拖鞋,已经被泥水弄脏了,脚跟和奶白裤腿上也都是泥点子。
孟安仪都不想管,只任由雨稀疏地下。
她看了很久,在某一瞬间,眼前溅开的雨花忽然消失了。
烟还在艰难地燃着,火星忽闪忽灭,清凉的雨水气息盖过了它的味道。
孟安仪怔了下,下意识仰起头。
头顶多了一把伞。
举伞的人个子很高,低着眼睛看她。
片刻,嗓音淡淡说:“师母让我给你拿把伞。”
啊?
她愣了一下,回过神,不明所以地伸过手去接,“谢谢啊……”
伞从他手中递到她手上,郁楼暴露在细雨中。忽然他递过来的动作停住,攥住伞没有放开,声音冷了点,语速稍快:“你怎么了。”
孟安仪的手抓在伞柄上,开衫袖口下滑,露出郭春华掐出来的痕迹。过了两天,已经有点发紫了,疼倒是不疼。
她看了下,甩甩袖口,把手腕遮住,才接过伞,泰然说:“打架,不是多大事。”
郁楼握伞的手指节很漂亮,好像很有力,她从他手中接过时感觉到一种突然松开的力道。
孟安仪又察觉到他站在雨里,只好站了起来,把伞举高了点,罩在他头顶,无奈说:“郁老师,进去吧。”
总不能她把伞收下了,让郁楼淋雨回去。
郁楼眼睫眨动了一下,看见她站起身,目光迅速错开,说:“不用。”
片刻,他折过身,都没侧眼:“孟老师下次不要跟人硬碰硬,有需要的话,可以叫——”
顿了顿,道,“叫别人来。”
孟安仪纳闷地看着他远去,走廊里背影疏阔,想不明白她和郭春华撕扯还能叫什么别人。
半晌,突然醒悟。
他是不是以为她和骑车的那个肇事者打起来了?
她不至于有那么冲动吧。
孟安仪站在雨里,回过神来,忽然感觉到手柄上残余的体温。她无端地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像曾经经历过。
回忆了半晌,她低头把烟掐灭,揉进垃圾箱里。
好像的确是经历过的。
就是她和郁楼第一次独处的那个雨夜。
她至今记得那次也是郁楼给她撑着伞,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孟安仪。
那样郑重地,平和地,少有人这么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