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碰白不碰。
孟安仪在一楼来回转了好一会儿。
有零星几个人说着话,和家人一起离开。她看见他们手里拿着资料,猜测大概是和郁楼来这儿的目的一样的。
但人真的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都快十点了。指望在这里碰到郁楼的概率,还不如她下回考全省第一的高。
孟安仪有点热,脸颊跑得微微发红。
她撑着膝盖喘气,书包从颠动中停下来。
没了她的脚步声,大厅里彻底安静。
就一瞬间。
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
灯光煌煌如昼,明亮地映在瓷质地砖上,前台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去写着东西。
孟安仪看着周围。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没头没脑地,突然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她鲜少有这种情绪。
哪怕遇到麻烦,她也只会感到生气。
委屈这么软弱的情绪,她几乎从没有感受过,甚至不懂得是怎么产生的。
那天她才突然明白。
委屈,是大把大把的无用功。
……
她差点就要开始忧郁了。
就在那一瞬间,孟安仪忽然停顿了一下。
好像有人轻轻拉了下她的书包带子。
动作有点犹豫,很轻,以至于她一开始没感觉到。
她回头。
——奇迹般地。
她看见了郁楼。
郁楼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好像有点懵了。
他手里握着伞,照旧背着包,和在学校里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只是离她很近。
近到她注意到他的睫毛是微微向下生长的。
垂眼看她的时候,会覆住眼睛,投下很浅的阴影。
他说:“孟安仪?”
念这个名字有点生涩。
孟安仪觉得他声音有点哑,比平时干涩一些。
她眨了下眼睛,没从恍惚中回神。
郁楼好像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
所以在确认这个人真的是在学校里经常看见的那个人之后,有点错愕。
他看了下孟安仪空空荡荡的手,抬起眼问她:“你追了这么远?”
孟安仪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
她看着郁楼说了句话。
——“对,来接你。”
她一直记得郁楼那时空白的表情。
……
雨下得很大,他好像没打算走。
郁楼进便利店买了根冰淇淋给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远远地结了账。
等收银员检码时,他耐心地侧着脸,安静看向墙上电视的时间。
回头时回答的声音也低。
光影在他脸上错落。
明明经常看见这道背影。
可这好像是第一次,在做着和她相关的事。
滋生的情绪,很奇怪。
虚浮的,像软绵绵地漂在河流上。
大厦里要关门了。
他撑着伞和她坐在便利店外的屋檐下等她吃完。
孟安仪说了声谢谢,大脑混乱,闷头,专心地吃着冰淇淋。
思绪一片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郁楼低头,看着路上的水流,问她:“你带伞了吗?”
孟安仪迅速摸了摸书包的侧袋,刚要说带了,猛地想起伞被她丢在了出租车上。
她脸色镇定,徐徐地收回手,说:“……丢了。”
她听见郁楼的气息声,手臂蹭到他冰凉的外套。
她和他坐得这么近,被大雨围困。
“那等等车吧。”他声音平和,没有抬头,手里举着伞。
清晰的骨节包裹着伞柄,孟安仪的视线没忍住往上落,几乎想象出他握笔的样子。
孟安仪本来想问郁楼为什么没走,现在就算打不到车,没有家里人来接他吗?
但这么问好像有点突兀。
她转过头,吃着冰淇淋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地看着雨。
本来这个场景很文艺的。
……没想到冰淇淋掉了。
孟安仪低着头,傻眼了。
郁楼没拿伞的另一只手递了一包和冰淇淋一起买的纸巾给她。
她赶紧接过来擦干净,然后咬着蛋筒,强行排除尴尬,语气强硬地找话题:“我都跑这么远来接你了,反正你以后是不能再拒绝我了。”
郁楼好像笑了下。
他低眼看着循循的水流,好像在想着什么事,声音有点轻地说:
“……会拒绝的。”
不像是开玩笑,也没有任何轻佻的意思。
家里真的那么严吗?
还是说他对自己要求那么严。
孟安仪闷头咬下最后一口蛋筒。
那天到最后也没有人来接他。
等到十一点,终于打到了车。
他们各自回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孟安仪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回想着郁楼最后的那句话。
有一点,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烦恼。
是因为不甘心吗?
还是,因为那一根冰淇淋。
……
那天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事实上。
后来孟安仪还是渐渐感觉到,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会在她身上停留两秒了。
打招呼会顿一顿然后颔首了。
端着餐盘坐在他身边不会抗拒了。
她记得最清晰的是。
别人叫她孟姐,嘻嘻哈哈,表示尊敬。
他叫她全名,孟安仪。
郑重地,仅有的,很少有人这么平和地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