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清亮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眼底满是心疼。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眼尾,再一次说道:“不是你的错,言落,你别自责。”
言落“嗯”一声,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感受着她的体温,那丝缕柔软的温度一点一点地熨帖着他。
让他那颗空荡麻木、无处着落的心一点一点被充满,一分一分地平息下来。
—
手术结束后,言亦泓被送往重症监护室。
言落委托宋源送盛望舒回家。
盛望舒没说什么,只是牵了下他的手,说:“那我走了。”
“嗯,回去吧,别担心。”言落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盛望舒也对他轻笑,等转过身,上了车,才在黑暗中静静抿直了唇角。
她不知道言落和言亦泓之间说了什么,又为何会争吵到这番境地,却也知道,这争吵很大概率和她有关。
原来言伯伯真的不喜欢她和言落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言伯伯明明一向对她很好。
盛望舒脑子里装着十万个问号,找不到头绪。
她恹恹地靠在车窗边,想着言落从楼梯间里走出来那刻自厌的神情,心脏一寸一寸揪着闷疼。
无论他们今晚到底谈了什么,她知道,言落一定是为了她据理力争,坚定地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如果言亦泓真的反对他们在一起,无论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会退缩。
言亦泓在三天后转去私人vip病房。
言落一直在医院里,等他脱离了危险才离开。
他没回家,而是径直去了盛望舒的公寓。
盛望舒一打开门,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怔了一瞬,伸手回抱住他。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许久,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言落弓着腰,侧脸埋在她的脖颈,嘴唇在她的皮肤上轻蹭,嗓音微哑着低喃:“想你。”
那轻得几乎听不清的两个字模模糊糊地飘入她的耳畔,盛望舒一颗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
言落洗了个澡,抱着盛望舒去卧室里补眠。
许久没合眼,他眼底一片青灰,安静闭着眼睛的时候,有一种让她心疼的脆弱感。
或许他只是累了,她却心酸不止。
盛望舒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这样。
会变得感性,会变得柔软,会心疼地想要时刻拥抱他,会想要把整个人整颗心都献给他。
言亦泓住院的第五天,言落独自回了趟盛景花园。
盛望舒本来想陪他一起去的,却被他拒绝。
“我只是回去取点东西。”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笑着对她说。
言落回去拿的,是藏在另一个保险柜里的亲子鉴定书。
拿上鉴定书,他开车去了医院。
把病房里的护工都支出去,言落关上门,一步步走向言亦泓。
疾病是比任何惩罚都可怕的东西,仅仅几天时间,言亦泓已经显而易见地虚弱、衰老了下去。
关于导致他心梗的真正缘由他和言落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可那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在他苏醒之后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
言落和月亮,他的亲生儿子和私生女儿,他们怎么可以……
言亦泓如被人烤在火架上,终日不得安眠。
荒谬,可笑,他自嘲地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看到言落的那一刻,言亦泓的眼神再次灰败下去。
他深知,错误是他自己一手酿成的,和言落无关,可他仍忍不住对他冷脸。
“你和月亮……”他重重地咳嗽几声,音量越来越弱,简直像是无奈的请求:“言落,你和月亮不可以在一起。”
言落停在距离病床两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
“因为……”言亦泓嘴唇不断颤抖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变成了衰弱的、正在一天天苍老的普通男人,再没了平日里风流儒雅、说一不二的气度。
言落悲哀地望着他,平静地替他说出来:“因为我们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
言亦泓的瞳孔不断震颤,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吗?”
言落轻呵一声:“你知道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回忆像是钝刀磨肉,他微微眯起眼睛,“十七岁生日那晚,在盛家主副楼之间的甬道里,钟婧阿姨告诉你这个秘密时,我就站在外面,和你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语气越平静,言亦泓的震动越激烈,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不觉间已经泛红。
刚做完心脏手术的人不能再受剧烈刺激,言落无意把他气死在病床上,短促地笑了声,说:“钟婧阿姨是在报复你。”
言亦泓紧紧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说:“我知道。”
就是为了报复他,她当年才会给他看亲子鉴定,让他知道盛望舒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让他一辈子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能相认,一辈子不敢承认自己是她的父亲。
然而,此刻,言落却忽然告诉他:“她当年给你看的那份亲子鉴定是假的。”
“月亮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故意骗你,是为了报复你。”
言亦泓眼前倏地一黑,几乎要再次昏过去。
他费力稳了稳心神,压抑着急促起伏的呼吸,接住言落递来的亲子鉴定报告。
“我分别用你们的头发和牙刷在两个不同的机构做了两次鉴定,两份报告的结果是一样的。”
言落看着言亦泓颤抖的手指,淡声说。
“现在你可以相信了,我和月亮没有血缘关系。”
他轻轻垂了下眼睛,敛去眸底纷杂的情绪,再次看向言亦泓。
“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都不会影响我和月亮要在一起的决心。”
他一字一顿,郑重道:“我一定会娶她。”
—
言落转身离开时,言亦泓沉默地背对着他。
言落没再看他,神情恹恹地打开了门。
迈出房间,脚步却倏然顿住。
盛望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抱着一只保温桶,正低头坐在沙发边。
言落的心脏骤然下沉,一瞬间失重的感觉让他全身的神经都随之绷紧。
“月亮。”他的声音更紧。
停顿一刻,盛望舒在他紧张的目光中淡笑着回过头来。
言落舔了舔唇,声音压得极低,“你不是去工作室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盛望舒按在保温桶上的手指用力到指尖都发白,漫无情绪地说:“有一会儿了。”
“那你……”
“嗯。”盛望舒平静地点点头,唇边溢出一个生硬的、强撑的笑容。
言落胸口酸涩,闷痛如波浪般翻涌,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下一秒,盛望舒的眼尾倏地红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吗?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突然疏远我吗?”
“言落,”她声音发抖:“我妈妈是第三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