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浚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萧观音的皇后大帐。
小侍女萧京眼带凄惶与不安,望着神思不属的太子殿下——她也只能将耶律浚带到这里了。
耶律浚浑浑噩噩地迈出几步,抬起头,习惯性地想要召唤身边的斡鲁朵。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只是大辽太子,还没有自己的金帐,因此也没有真正忠于自己的斡鲁朵。
只听“呛啷”一声,刀剑出鞘。耶律浚猛地一惊,瞬间完全清醒了。
萧京带他走的是一条小路,通往耶律浚自己的大帐。
此刻耶律浚眯起双眼,望着横刀拦住去路的高大男人。
“萧阿鲁带——”
他望着这名曾经与自己“共事”了几个月的辽国正使。萧阿鲁带手中的钢刀正反射着炽烈的阳光,在耶律浚眼上一晃。
耶律浚神色变冷,手已经按向腰间的刀柄。
太子殿下寒声问:“萧阿鲁带,你欲与我一战吗?”
萧阿鲁带只是镇定地回答一句:“我也姓萧!”
在大辽,萧氏是后族。所有的辽国皇帝身上都流淌着萧氏的血脉。而萧阿鲁带与萧观音亦是族亲。
听见这一句,耶律浚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同时悲从中来。
萧氏后族,明知皇后萧观音被冤,却无一人有胆反抗耶律氏手中的皇权——当然,耶律浚原本也以为,当他以太子之尊即位之后,也会将这皇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
“太子殿下,您的王帐已经被人盯上了。”
耶律浚闻言立即寒声喝问:“什么人如此大胆?”
谁知萧阿鲁带不答,而是说:“如果您只想做一个富贵王孙,那就请安安心心地回王帐去。”
片言之间,耶律浚不用多问也明白是谁了——耶律乙辛已经控制住了他的太子大帐,此时回去,便是自投罗网。
“如果回去,那我便成了俎上之肉了。”
耶律浚深深望了萧阿鲁带一眼,低头行了一礼。
“多谢正使教诲,耶鲁斡……心领了。”
没有多余感谢的话好说,耶律浚心知他从此逃亡,此生恐怕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报答萧阿鲁带的东西。再说就是矫情。
耶律浚抬头看看太阳的方向,立即选了一条朝南方去的道路,提刀迅速离去。
萧阿鲁带待他走得人影都看不见了,顿时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刀在自己大腿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注。
“太子殿下行凶,而后向西北方的群山去了——”
西北方向是耶律洪基最喜欢游猎的秋山,那里山高林阔,一人躲藏于其中可以藏上很久。
不一会儿,魏王耶律乙辛的手下纷纷赶来,看见萧阿鲁带所指的方向,纷纷叹息:看来今次要费好一番功夫搜山了。
两个月后。
十月中的天气已经颇冷。寒风打着旋儿,将汴京皇城内崇政殿前地面上的落叶一起扫进角落。
室外是秋风萧瑟的光景,而崇政殿如今已安上了玻璃窗。但凡将四处的窗户都关上,室内便不冷。
崇政殿中,宰执们全都聚在官家跟前。
官家赵顼却冲大太监石得一点点头,道:“将鸿胪寺下职方司打探到的消息说说。让朕的重臣们都知道这次辽使南来究竟是什么故事。”
宰执们本就在纳闷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日子,既不是逢年过节,又不是官家的生辰同天节,怎么辽人就遣使上京了呢?
职方司是鸿胪寺下辖的一个特务机构,但司中官员令由官家直接指派。这个部门专门负责国与国之间的情报打探。自澶渊之盟以后,宋辽两国大体和平了有一百多年,但是双方向“兄弟之邦”派遣特务的举动都从未停过。
在宋辽两国互市的商人中,也有些是身上带着隐秘官职的,到对方领土上不止为交换财货,也为了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