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嘘”声大起,阻止人们继续发笑,犯下更多“心不诚”的罪过。
戴朋兴却听得极其郁闷,连忙转头,看向茶馆外,那条一如往日般繁忙的运河。
突然,戴朋兴的视线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他愣了一下,马上抢出门去迎接。
在戴朋兴身后,一名海商愣了一回才开口:“哟,是屈官人……”
来的正是屈察。
经受了打击的商人变化很大——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一身惯常穿的宝蓝色万字纹锦袍,蹬着厚底官靴。但很明显,他两眼下发青发黑,显然是来杭州的路上经过了好多个不眠之夜。
他那身锦袍袖口处甚至有两片污渍,这对于以前的屈大官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老戴!”
屈察的眼光缓慢移到戴朋兴脸上,他似乎费了些工夫才认出来人。
“屈兄——”
两个同病相怜的船难苦主此刻见到,一时都是满心唏嘘,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郎君,何时能见到明郎君?”
屈察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戴朋兴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自鸣钟,说:“他昨日提过,今日正午12点到。现在11点半了,屈兄再坐一刻钟便好。”
屈察听到这个消息,依旧失魂落魄,神思不属,但好歹跟着戴朋兴进了茶馆里。
满茶馆的人中大约有一半人是认得屈察的,剩下一半就算不认得,现在也知道了。他们一听说还有半个小时明远就要到了,当即牢牢占据了坐着的位置,续茶的续茶,点菜的点菜,准备待会儿好好看一场“热闹”。
而戴朋兴则极其关心地坐在屈察身边,让女儿阿宝给自己浑家带个信,先给屈察送一碗馎饦过来,然后便眼带焦急,一会儿看看屈察,一会儿抬头望望墙壁上挂着的自鸣钟。
时针指向十二点时,自鸣钟开始“叮叮当当”地报时。
明远脚上蹬着的厚底靴子则刚好踏进海事茶馆内的水磨青石地砖上。
“郎君——”
戴朋兴马上迎上去,挤眉弄眼地使了一堆眼色。
明远却很沉稳,似乎四万多贯的损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是什么。
他冲戴朋兴点点头:“戴兄放心,我已听说了。”
紧接着,明远踱着方步,来到屈察所坐的那一张方桌跟前,冲屈察轻声打了个招呼。
“屈兄——”
屈察却像是听见了世间最怕听见的声音似的,蹭地跳了起来,脸上带着惊惧的神情望着明远。
明远心里默默叹息:这位是不是遇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他连忙轻声安慰:“屈兄,广州港发生的事我已听说了。只要您出具广州市舶司给出的货损清单,我这边就会按照货损价值给您赔付。”
但凡船只损失,船主多要报至港口市舶司,市舶司可以给予盖有官印的一份文书,证明船只确实遇上了船难,有所损失。
像戴朋兴那种,船只损失在远海,只有他一人费尽周折才得以逃生的,证明会比较难办:但像屈察这样,船难发生在广州港外的,由广州港出具这种“海损报告”,应当很容易。
“这么大方?”
海事茶馆里顿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些海商船主们,平日里都讳言“船难”二字,可是他们大多心里清楚,无论是多熟悉的海路,多么精明能干的船长和水手,只要船只置身于变幻莫测的波涛之上,风险就始终如影随形。
早先明远提出他要为海上的船只“保险”的时候,多少人认为他是“脑子有坑”,又或者是某种新奇的骗术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