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赶紧找补:“久仰沈兄大名,小弟姓明名远,京兆府人士。”
沈括的表情还是有点不自然,这位很明显不太自信,应当是在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我真的这么有名吗?
明远想了想,问:“阁下可识得苏子瞻苏公?”
苏轼那天提到,他有一位友人居于杭州,但在孝期之中,不便饮宴,因此没有马上介绍给明远认识。现在明远看见了沈括的穿着,才想起来:苏轼说的那位朋友,可能就是沈括,所以开口试一试。
果然,沈括一听苏轼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放松,似乎在说:哦,苏轼啊,那没事了。
“沈兄今日来,是想看看我这间刻印坊?”
明远开口询问。
沈括脸上有点红,开口道:“不请自来,唐突勿怪。我实是被这些日子里的《杭州日报》所吸引,才想起,到印制这些日报的刻印坊来看一看……”
原来沈括居家守孝,闲来无事,便留意到了近两日在城中流通的《杭州日报》。
先是市政工程——杭州城内各处安了路灯。主持工程的还是沈括的好友苏轼,这份报纸顿时吸引了沈括的眼光。
但他立即生出一项疑问:这杭州城内的路灯安装,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怎么这么快就被刊载于这“报纸”之上了呢?
制一副用来印刷的雕版,应该没那么快吧!
偏偏这报纸的印制质量还很好,报上的每个字都不大,但是边缘清晰,无笔划粘连,得是技术相当高超的雕版匠人,忙乎个好几天,才能办到。
沈括开始对《杭州日报》上心——直到出了高丽使臣的事。
高丽使臣唆使押伴,在杭州驿作威作福,被正义士子秦观当街训斥,又立即被杭州通判苏轼言辞警告。
这件事第二天就见报了。
当看见《杭州日报》上刊载着“昨日杭州驿前”的文字,沈括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快!
所以他基本可以确定,这绝不可能是雕版刻印。
唯有他年少时,曾经见过的一位姓毕的雕版匠人所独创的“活字印刷术”可以办到这一点。
但是,自从那位毕姓匠人离世,沈括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种印刷术了。
明远听见沈括提起《杭州日报》,心里也有些得意。
如今《杭州日报》的办报宗旨已经与在汴京时不太一样了。
当初在汴京时,因为考虑到汴京是政治中心,而《汴梁日报》是初办,没有多少经验,所以起步时都是以刊登实用信息和打广告为主。
到了后期,开始加入一些对瓦子的节目,正店与脚店的食物进行评测的“探店”报道,偶尔会加入一些娱乐八卦。
《汴梁日报》从未涉及任何时事与政治的内容。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汴梁日报》没有受到开封府的监管与约束。
但是在杭州,明远开始做出尝试,在报纸上刊登时事新闻——虽然都是对事实的报道,几乎不带任何倾向性。但是这报纸的“舆论导向”功能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市政“路灯”推出后,曾亲自考察路灯放置地点的苏轼,被杭州市民们一致称赞。
而那些高丽使臣和他们身边的押伴,当然也收获了一边倒的骂声。
但明远万万没想,竟会将沈括引来他的刻印坊。
他这是什么运气啊!
当下,明远引沈括去参观刻印坊里的排版与印刷过程。
沈括一面看一面感慨:当年毕昇曾经让他详细看过活字印刷的整个过程,但是毕昇过世之后,这活字印刷术,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似的。
如今这种省时省力的印刷术在沈括眼前重现,却似乎比毕昇那时更快,印刷的质量更好。
沈括随手拿了一枚活字,入手沉重,才发现已不是毕昇那时用的泥活字,而是铜活字。
“整整一套铜活字,那得花上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