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凭借一鳞半爪对于西方地理的记忆,询问这个“勿搦祭亚”到底位于意大利哪里。
他与夏塞里奥两人鸡同鸭讲,连比带划,折腾了半天,明远终于猜到这个勿搦祭亚应该就是威尼斯附近。
明远心里不厚道地想:对不住,你们引以为傲的玻璃已经被我们抢先量产了。
当夏塞里奥与达伊尔听说明远是个年轻的“商人”时,顿时都来了兴趣。
两人都不慢悠悠地洗澡了。
甚至还提起手中的水壶,将里面的清水一起浇在明远身上。
明远:……?这怎么回事?
“明萧郎君,请随我们去我们的店铺看一看吧!”达伊尔热情相邀。
明远对这两位在杭州出现的歪果仁也很感兴趣,点头应了。
但他并不着急,先将头发与周身仔细擦干之后,再慢慢地穿衣。
在一旁的夏塞里奥则羡慕地说:“明兄,你的皮肤真好……就像是我们那里最好的雕刻师雕刻出的大理石塑像……”
明远的肤色偏白,夏塞里奥才会有此评价。
明远一笑回应,再看已经穿戴停当的夏塞里奥与达伊尔两位。
达伊尔穿着圆领直裰,戴着布包头,蹬着厚底靴。他头上的布包头和宋人常戴的软幞头很像,乍一看会以为他所着的就是宋人装束。
除了他的眉眼能稍许看得出几分异域血统之外,几乎与中华之人完全无异。
夏塞里奥就不行了。
他身材高而瘦,四肢修长,身上穿着的宋人袍服就不怎么合身,像是洗后缩水的羊毛衫,绷在了一个细长的衣服架子上。
而那一蓬金色的乱发,更是幞头帽子怎么都遮不住,满满地溢出来,特立独行地占满了夏塞里奥头顶,让他走在杭州的街道上十分显眼。
但据明远观察,杭州满城百姓,都对夏塞里奥这副“怪模样”见怪不怪。想必这里时常有海外之人在此上岸。而达伊尔和夏塞里奥两人,将汉话说到这样流利的程度,显然是在本地生活了很长时间。
他猜得不错。
达伊尔在杭州生活了三年多,夏塞里奥则已有七年。
明远:难怪夏塞里奥的汉话更流利一些,也不会给他轻易“改姓”。
但生意却是达伊尔做得更大一点。他经营着一间专门“收留”海外客商的小客栈,和一间用作转口贸易的商行,做着真金白银的买卖。
夏塞里奥则更像是一个“中间商”,来往于远道而来的海商和本地商行之间,撮合生意,可以算是个涉外业务的“经纪”,与史尚是同行。
明远在达伊尔的小店里转了转,见摆着的样品都是豪奢之物,有从孟加拉来的犀角、印度和非洲来的象牙、珊瑚、珍珠、水晶、沉香和檀香一类的珍稀香料,以及各种带有异域风情的调味料:丁香、豆蔻与胡椒……
他统统都不感兴趣。
明远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价值颇高的奢侈品。这些东西从海外千里迢迢地运来,海路艰险、波涛难测,运气不好便会葬身鱼腹。再加上上岸时经过市舶司,会被抽两成的商税。这些东西只要能出现在杭州的商铺里,就价值万金。
他如果只是一个需要随手挥霍,花掉千万亿万家赀的纨绔子弟,他大可以马上出手,把达伊尔的这间店铺都买下来。
但是明远的心态已经不同。
他并不认为进口奢侈品对大宋的经济有任何好处——那些只是满足了一小部分富人的猎奇与贪图享乐而已。
如果要与海外人士贸易,他必然要好好考虑进口和出口什么样的物品才是对大宋最有利的。
于是他气定神闲,眼光在达伊尔这间小店里慢慢扫过。
达伊尔转头看了夏塞里奥一眼,两人眼里都流露出些许失望——这个小郎君衣着精致,做派优雅,与他们交往又落落大方,很明显是一个家境优越,手头有钱的人。
他看向那些足以令海商自傲的物品,既不惊讶,也不好奇,看起来就像是早就见惯了这些物品。
——果然是个豪富无比、眼光极高的小郎君啊!
这令两个歪果仁同时感到挫败。
谁知就在此刻,明远眼前一亮。
他看见货架的最上层,摆放着一把精钢打造的腰刀,佩有银光闪闪的环状手柄,刀刃上则是层层叠叠的道道纹理,令人见之便想起风乍起时水面上漾起的一波春水。